“凝时”品牌那份充满陷阱的代言合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江城工作室内部激起了一圈警惕的涟漪后,便被果断地搁置、拒绝。林婉按照江城的指示,用“艺人个性与品牌要求的义务复杂度不匹配”作为官方回应,委婉却坚定地推掉了这份“厚礼”。对方似乎也并未过多纠缠,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常规的试探,事情表面上就此平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凝时”合同风波过去不到一周,另一件看似板上钉钉的事情,也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变故。
国内五大一线女刊之一的《风尚》(Vogue)旗下,面向年轻精英男性的副线杂志《风尚男士》(Vogue hommes),早在《向往的摆烂生活》开播前,就通过正式渠道向江城工作室发出了封面拍摄邀约。这是对江城当前时尚影响力和公众形象的高度认可,也是巩固其商业地位的重要一步。
双方团队经过了数轮细致的沟通,从拍摄主题、造型风格、到采访提纲,都已基本敲定。拍摄时间就定在《向往》第一站录制结束后的一个空档期。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林婉甚至已经初步审阅了杂志方提供的拍摄方案,只等最终确认签字。
可就在拍摄日期的前三天,《风尚男士》的时装总监亲自给林婉打来了电话。电话里,那位一向以干练利落着称的总监,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林经纪,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通知您。”总监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些许疲惫,“我们刚刚接到集团总部的临时通知,下一期《风尚男士》的封面人物……需要进行调整。所以,原定与江城老师的合作,恐怕……需要暂时取消了。”
林婉握着电话的手指瞬间收紧,心脏猛地一沉。临时取消?在一切都已谈妥,即将拍摄的前三天?
“调整?”林婉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总监,我能了解一下原因吗?是我们这边有什么地方让贵刊不满意?还是档期出现了冲突?”
“不不不,绝对不是江城老师的问题!”总监连忙否认,“江城老师是我们非常欣赏和看好的艺人,这次的合作方案我们团队也非常满意。只是……这是集团层面的综合考量,涉及到一些……嗯……战略布局的调整。具体原因,我也不便多说,实在抱歉。”
对方的说辞官方而模糊,将原因归结于“集团战略”,堵住了所有追问的可能。这种高层直接干预、临时换人的情况,在时尚圈并非没有先例,但往往意味着有更强大的势力或利益交换介入。
林婉深吸一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显得己方纠缠不清。“我明白了。感谢总监告知,希望未来还有合作机会。”
挂断电话,林婉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商业合作变动。时机太巧了,巧得令人无法不产生联想。
她立刻打开内部通讯软件,联系负责与杂志方对接的同事。几分钟后,一个未经证实的、来自杂志内部工作人员的小道消息传了过来:顶替江城登上下一期《风尚男士》封面的,是另一位近期势头很猛、背后资本力量雄厚的小生。而促成这次临时换人的,据说是集团某位高层直接下的指令,原因不明。
“资本联手的迹象……”林婉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之前江城那句“起风了”的淡然评价。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向正在院子里看王撕聪和杨锦鲤尝试用传统方法打年糕的江城。打年糕的“砰砰”声和杨锦鲤银铃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与刚刚接到的那个冰冷消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婉走到江城身边,低声将情况汇报了一遍。
江城手里拿着一小块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听完林婉的话,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将最后一口糯米团子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后,才擦了擦手,平淡地说了句:
“哦,知道了。”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林婉都有些愕然。“城哥,这明显是……”
“嗯。”江城打断她,目光落在王撕聪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的脸上,以及杨锦鲤在一旁加油鼓劲的活泼身影上,“没了就没了。一本杂志而已。”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失落或愤怒,仿佛失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可是,这是《风尚男士》!一线男刊!对巩固您的时尚地位很重要!”林婉忍不住强调。
江城终于将目光转向她,眼神清澈而通透:“林婉,你觉得,我需要在那个圈子里,证明我的‘地位’吗?”
林婉一愣。
江城不需要。他的立身之本是那些无法被资本轻易复制的传统技艺,是官方背书的“非遗推广者”身份,是《向往》带来的巨大国民度和路人缘。时尚杂志封面,对他而言是锦上添花,却绝非雪中送炭。失去了,固然有些可惜,但动摇不了他的根本。
“他们能用这种方式拿走一本杂志封面,”江城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看穿本质的犀利,“难道还能拿走我会弹的古筝,会吹的唢呐?或者,能让官微把那句‘同一根弦’收回去?”
林婉哑口无言。
是啊,江城的核心价值,从来就不在这些浮华的资源上。
“那……我们是否需要做一些公关应对?避免外面乱传,说您是‘被退货’之类的?”林婉又问。
江城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打年糕的现场,似乎那边更有趣。“不用。越解释,越显得我们在意。随便他们怎么说。”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林婉吩咐道:
“对了,跟《风尚》那边保持友好。回复的时候,语气客气点,就说理解集团的战略调整,期待下次合作。”
“另外,‘璀璨之夜’那个晚会,红毯时间如果实在安排不过来,我们就不走红毯了,直接进去也行。或者……你问问,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个靠门口的座位,方便提前溜出去吃宵夜。”
林婉:“……”
她看着自家老板那副“杂志封面不如打年糕和吃宵夜重要”的样子,一时间,心中那份因资源被截胡而产生的憋闷和焦虑,竟然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也许,老板是对的。
当你的根基足够深厚,深到资本的黑手也无法轻易撼动时,这些来自传统游戏规则的打压,看起来就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风雨欲来,但这蘑菇屋里的定海神针,依旧稳如磐石。
只不过,这一次次的试探与打压,也让林婉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工作室未来的路,恐怕不会一直像竹溪村的溪水这般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