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导办公室的门在江城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与声响,却将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荒诞与棘手的压力,留在了房间内。严导独自对着那份印着非遗协会鲜红公章的公函,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江城的那句“要好玩一点”的要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练习生谈合作,而是在进行一场关乎未来节目走向乃至个人职业生涯的“外交斡旋”。一方是规矩森严、代表着传统与权威的官方机构,另一方是思维跳脱、只遵循自身舒适度法则的“天降奇才”。他这个总导演,夹在中间,像个左右为难的裱糊匠。
“要好玩一点……”严导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大概是非遗协会成立以来,接到的最匪夷所思的合作前提了。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江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可以谈,但必须按照他的“舒适区”规则来。强行用节目合约或者大道理压他,结果大概率是鸡飞蛋打。
严导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沈怀远教授留下的联系方式。电话很快被接起,沈教授的声音带着期待:“严导,怎么样?江城同学那边……”
“沈会长,”严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诚意,“我已经和江城初步沟通了。他对协会的邀请,表示……认可,也愿意为传统文化推广贡献力量。”
电话那头传来沈教授欣慰的声音:“太好了!我就知道,江城小友是明事理的!那我们就尽快安排见面,详细……”
“不过,”严导赶紧打断,硬着头皮切入正题,“江城呢,他……也提出了一点他个人的……小小的想法。”
“哦?但说无妨。”沈教授很开明。
“他说,”严导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希望合作的形式……不能太严肃。要……呃,‘好玩一点’。”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严导几乎能想象出沈教授此刻脸上那错愕、茫然,可能还带着点愠怒的表情。让非遗协会的活动“好玩”?这简直是对传统文化严肃性的亵渎!
“胡闹!”果然,沈教授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严导!非遗传承是严肃的事业!是承载着民族记忆和智慧的!怎么能用‘好玩’来形容?这成何体统!”
严导心里叫苦不迭,但只能继续周旋:“沈会长,您息怒。您听我解释。江城这孩子,性子是直了点,但他的意思,我理解,并非是轻视传统文化。恰恰相反,他可能是希望,能用一种更轻松、更易于被当下年轻人接受的方式,来展现传统文化的魅力。”
他搜肠刮肚地为自己刚才的“画饼”寻找理论依据:“您想啊,现在的年轻人,习惯快节奏,喜欢新奇有趣的东西。如果我们的推广活动还停留在老一套的讲座、展览,恐怕很难吸引他们的关注。江城他本身在年轻人中就有巨大的影响力,如果他能用他那种……独特的、带着点‘玩’的心态参与到推广中,比如用古筝弹奏一些流行歌曲,或者在一些有趣的场景下展示传统技艺,说不定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破圈效果呢?”
严导一边说,一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同时说服(或者说糊弄)两边的说法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到沈教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沈教授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带着不满,但似乎松动了一丝:“就算是创新,也要有底线!不能为了吸引眼球,失了文化的根脉和庄重!”
“那是自然!底线肯定要守住!”严导连忙保证,“协会可以把握大方向,确定哪些形式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具体的活动方案,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确保既‘好玩’,又不失文化内涵。这其实也是一次探索嘛,探索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传播路径。”
他又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也是江城可能最在意的一点:“而且沈会长,您想,如果活动形式有趣,江城参与的积极性也会更高,效果自然更好。如果他觉得无聊、受束缚,就算勉强参加了,效果恐怕也……您说是吧?”
这句话戳中了沈怀远的软肋。他确实看重江城的影响力和他那种独特的、能引发年轻人共鸣的特质。如果因为形式问题导致合作不畅,甚至让江城产生抵触情绪,那确实是得不偿失。
“……好吧。”沈教授最终,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妥协,叹了口气,“既然他这么要求……那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具体聊聊,什么样的形式算‘好玩’,又能在我们协会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他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严肃:“但是,严导,你必须跟他强调,这是严肃的文化推广工作,不是儿戏!必要的场合,必要的礼仪,必须遵守!”
“明白!明白!我一定把您的意思传达到位!”严导如释重负,连忙应下。
挂断电话,严导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
一边是“要好玩”,一边是“不能儿戏”。
这其中的平衡点,到底在哪里?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与非遗协会的合作,将会是一场持续不断的、关于“尺度”的拉锯战。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城,此刻正安然地坐在食堂里,面前摆着一碗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麻辣烫。
他认真地挑选着里面的食材:牛肉丸q弹,午餐肉咸香,豆皮吸饱了汤汁,青菜爽口……嗯,就是有点辣。
他吸溜了一口汤汁,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感觉很满足。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宿主成功向节目组及非遗协会传达核心合作要求(形式有趣,拒绝无聊),为后续‘被迫营业’设定舒适底线。奖励现金:+300,000元。】
【长期分支任务‘非遗合伙人’已更新:等待与非遗协会代表正式会面,敲定具体合作形式。初步目标:将至少一项传统技艺推广活动,改造为符合宿主‘怕麻烦’、‘求有趣’标准的模式。】
江城对奖励照单全收。他看着碗里红油油的汤汁,觉得“非遗合伙人”这个任务,如果每次开完会都能吃到这么合口味的东西,那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于严导和沈教授那边,会因为他的要求如何头疼、如何绞尽脑汁地设计“好玩又不失庄重”的活动方案……
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需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不无聊,不麻烦。
剩下的,是那些觉得“麻烦”才有价值的人,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他夹起一颗牛肉丸,吹了吹气。
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颗能否一口爆汁的丸子上。
外界因他而起的波澜,于他而言,不过是这碗麻辣烫里,些许提味的椒麻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