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文思殿。
刘禅批完了最后一份奏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朱笔放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先生,廷尉府已经回报了。那桩桑田案,果然是乙家伪造了田契,欺瞒乡里。朕已下令,将田地判还甲家,并将乙家户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陛下明断。”凌毅微微躬身。
“这不是朕明断。”刘禅摇了摇头,他看着凌毅,很是认真,“是先生教的好。凡事,要看证据。”
他现在批阅奏疏,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准”或“驳”,而是会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份奏疏背后的逻辑是什么?支撑它的是什么?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盖章的傀儡。
【“阿斗改造计划”第一阶段任务“牛刀小试”完成度:2\/3。】
凌毅心中微动。还差最后一件。
就在此时,殿外的天色,忽然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迅速暗淡了下来。
原本明亮的日头,仿佛被一块无形的黑布,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地吞噬。
殿内的宫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守在殿外的宦官们,也开始骚动起来,恐慌的窃窃私语汇成了一片嗡嗡的声响。
“怎么回事?天怎么黑了?”
刘禅霍然起身,冲到殿门口。
只见成都的天空,正在上演一幕足以让古人魂飞魄散的景象。
太阳,正在消失。
“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皇宫,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淹没。
铜盆被敲响,宫人们用尽全力制造着声响,试图吓走那只吞噬太阳的“天狗”。
刘禅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在这毁天灭地的天象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相父……是相父……”他喃喃自语,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是相父大星陨落,上天降下的警示!大汉要亡了!要亡了!”
他猛地回头,抓住凌毅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先生!先生救我!这该如何是好?朕该怎么办?”
【叮!检测到大规模恐慌事件:“成都日食”。】
【“季汉国运”指数出现剧烈波动……】
【触发紧急任务:科学破除迷信。】
【任务要求:于日食结束前,稳定成都人心,将恐慌指数降低至20%以下。】
【任务奖励:开启“技能兑换”列表中的“基础化学”模块,奖励知识碎片“肥皂的制作方法”。】
凌毅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刘禅。
他的手很稳。
“陛下,不要慌。”
他的平静,与周围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刘禅扶回殿内,让宫女点燃了所有的烛火。
“陛下,您看。”凌毅拿起一支蜡烛,代表太阳。然后,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慢慢地移动到蜡烛和刘禅的视线之间。
烛光,被手掌挡住了。
“光,是不是就看不见了?”
刘禅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天狗,也不是什么凶兆。”凌毅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天上的月亮,正好走到了太阳和我们之间,挡住了太阳的光。就和我的手挡住烛光,是一样的道理。”
“月亮……挡住了太阳?”这个说法,超出了刘禅的认知。
“是的。它只是一个巧合,是星辰运转的自然之理。它会开始,也自然会结束。”
凌毅看着窗外那已经只剩下一圈金边的太阳。
“陛下,这非但不是凶兆,反而是您的机会。”
“机会?”
“一个向天下人证明,您才是这大汉之舟的掌舵人,不会被虚无缥缈的天象所左右的机会。”
刘禅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凌毅继续说道:“请陛下立刻召集蒋琬、董允、谯周等重臣入宫议事。然后,什么都不要做,只需等。”
成都皇城,尚书台。
蒋琬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公文之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停下了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异象,眉头紧锁。
“来人!”
一名属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公琰,这……这是大凶之兆啊!民间已经乱了!都说……都说是丞相薨逝,上天示警……”
“住口!”蒋琬呵斥道,“身为朝廷命官,岂可妄言,自乱阵脚!”
话虽如此,他自己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一名黄门侍郎闯了进来。
“蒋公,陛下有旨,召您与董侍中、谯大夫,立刻入宫!”
当蒋琬、董允、谯周三人赶到文思殿时,殿内烛火通明。
刘禅端坐在御座之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经没有了那种六神无主的样子。
凌毅,就站在他的身侧。
“三位爱卿,都看到了吧。”刘禅的声音有些干涩。
“陛下,臣等惶恐!”谯周第一个出列,他跪伏于地,老泪纵横,“日者,君父之象!今太阳蒙尘,乃是上天对大汉的警示!是丞相新丧,国本动摇之兆啊!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祭祀天地,祈求上苍宽恕!”
他的话,代表了此刻朝野上下所有士大夫阶层的心声。
蒋琬和董允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虽是务实派,但“天人感应”的学说,早已深入骨髓,此刻也难免心有疑虑。
“谯公,”刘禅看向他,“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做?”
“陛下当沐浴斋戒,亲至南郊祭天,布告天下,言明己过,以安天心!”谯周叩首道。
刘禅沉默了。
他看向凌毅。
凌毅上前一步,对着众人躬身一礼。
“谯公之言,乃是爱国忧君之赤诚,晚生佩服。”
他先肯定了对方的动机。
“但晚生以为,此事,并非天意,而是天时。”
“天时?”谯周抬起头,不解其意。
“正如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皆是定数。天上的星辰运转,亦有其法度。今日之事,不过是月影遮日,乃是百年一遇,却又寻常不过的自然景象。既是自然,又何来吉凶之说?”
“一派胡言!”谯周勃然大怒,“你这黄口小儿,懂什么圣人经典!《春秋》有载,‘星坠如雨’,‘日有食之’,皆是国之大事的征兆!你竟敢说是自然景象?简直是妖言惑众!”
“谯公,”凌毅不为所动,“既然您说是征兆,那敢问,此兆何时结束?”
这个问题,把谯周问住了。
预测天象,是星占家的本事,但谁又能说得准呢?
“天意难测,我等凡人,只能敬畏……”
“我能。”凌毅打断了他。
整个大殿,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表情看着凌毅。
凌毅转向刘禅,平静地说道:“陛下,从此刻起,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光明自会重现。分秒不差。”
刘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已经不是辩论了。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刘禅和凌毅,将彻底扭转颓势,树立起无上的威望。
赌输了,凌毅就是妖言惑众的罪人,刘禅,则是被妖人蒙蔽的昏君!
蒋琬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他看向刘禅,等待着皇帝的最终决断。
时间,在死寂的大殿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刘禅看着凌毅那双平静的眼睛。
他想起了那艘船,想起了自己“船长”的身份。
他缓缓地站起身。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来人,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