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了”,这三个字从姜维口中说出,却带着一丝不真实的虚幻感。
蜀军的队列重新恢复了秩序,在短暂的劫后余生之后,一种更加沉重的悲伤与压抑,笼罩了整支大军。
司马懿退了,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丞相是真的走了。那尊木像,是他们最后的慰藉,也是最后的谎言。
谎言一旦被戳破,现实的残酷便会加倍反噬。
“长史大人有令!”
一名传令兵纵马在队列中来回奔驰,高声呼喊:“全军加速,进入斜谷!魏将军英勇断后,为我大军争取了宝贵时机!此乃首功!”
凌毅听着这话,心里直犯嘀咕。
杨仪这老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恨不得把魏延生吞活剥,这会儿又开始公开表彰了。
他偷偷调出系统界面,果然,那张人物关系图上,杨仪对魏延的敌对度,非但没有降低,反而从98飙升到了99+,后面的注释直接变成了鲜红的“不共戴天”!
好家伙,这是准备秋后算账,先用糖衣炮弹把人稳住。
然而,杨仪显然低估了魏延的智商,也高估了自己的信誉。
就在大军先头部队刚刚踏入狭长的斜谷栈道时,后方,那片属于魏延的断后军阵,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们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缓缓跟上大部队,而是在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中,全军开拔,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另一条小路,绕到了中军的前方!
“怎么回事?魏将军的兵马怎么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他们想干什么?”
队列中,一片哗然。
杨仪的马车猛地停下,他掀开车帘,看着那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部队从侧方山道上疾驰而过,瞬间明白了什么。
“逆贼!逆贼!”杨仪气得嘴唇发紫,“他想抢先入汉中!”
话音未落,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是世界末日般的惊恐。
“报——!长史大人!不好了!”
“魏延……魏延将军率本部兵马,抢先南下,而且……而且他……他把身后的栈道……给烧了!”
轰!!!
“烧了栈道”这四个字,比之前“魏军来袭”还要有冲击力!
栈道,是秦岭之中唯一的生命线。烧了栈道,等同于自绝后路,也绝了他人的前路!
“我去你妈的!”凌毅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终究还是来了!
历史的车轮,哪怕被他这个穿越者用尽全力推了一下,也只是稍稍偏离了轨道,最终还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碾回了那条血淋淋的旧辙!
他的“战略性安抚”,他的“职场pUA”,在绝对的猜忌和长久积累的矛盾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窗户纸。
魏延,被彻底激怒了。
他根本不信杨仪的任何承诺,他用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不信任和决绝。
他要抢在杨仪之前,回到汉中,回到成都,向皇帝刘禅,亲自“说个明白”!
“啊——!”杨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拔出剑,疯狂地劈砍着车厢的木板,“魏延!我与你势不两立!!”
费祎和董允等人,面如死灰。
完了。
这一下,彻底完了。
魏延烧断栈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抗命和哗变,这是明晃晃的谋反!至少,在程序上,是无可辩驳的谋反铁证!
姜维站在一旁,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他看着那冲天而起的黑烟,看着那被烈火吞噬的生命线,脸上满是痛苦和迷茫。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同为大汉袍泽,同为丞相麾下,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先生……”他下意识地看向凌毅,声音沙哑,“是我……错了吗?”
凌毅摇了摇头,心里一片冰凉。
你没错。错的是人心。错的是这该死的权力斗争。
【叮!支线任务“办公室政治调停”失败!】
【失败惩罚:扣除技能“华佗外科术(初级体验卡)”剩余次数。触发“众叛亲离”负面状态(初级)。】
【负面状态说明:你在蜀汉阵营内部的初始信任度降低20%,更容易招致怀疑与敌意。】
操!
凌毅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飙到了二百二。
这他妈叫什么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魏延和杨仪两个顶头上司互撕,最后背锅的居然是我这个小助理?
这系统惩罚机制,简直比杨仪的心眼还小!
“长史!长史大人!”一名将官急匆匆地跑来,“栈道被毁,我军被困于此!魏延还派人传话,说……说请长史大人另寻他路!”
“噗——!”
杨仪一口鲜血喷出,仰头便倒。
整个中军,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混乱之中。
前路被断,后有追兵(虽然暂时退了),内部核心几近崩溃。这支刚刚逃离虎口的疲敝之师,转眼又掉进了万丈深渊。
……
两天后。
蜀汉大军在砍伐了无数树木,填平了无数沟壑之后,终于从另一条崎岖难行的山间小道,绕过了被烧毁的栈道。
每个人都狼狈不堪,疲惫到了极点。
而这两天里,两封一模一样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已经由不同的信使,一前一后,送抵了成都皇宫。
魏延的奏报,指控杨仪矫诏弄权,意图裹挟大军,图谋不轨。
杨仪的奏报,指控魏延抗命不遵,烧毁栈道,拥兵自重,形同谋逆。
一场决定蜀汉未来命运的终极对决,在成都的朝堂之上,提前打响。
而此刻,在缓慢行进的军队中,又一匹来自成都的快马,带来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圣旨。
“陛下有旨!着丞相府长史杨仪、中监军姜维、侍中费祎、中典军董允、侍读郎凌毅……接旨!”
传旨的宦官尖着嗓子,念出了一长串名字。
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凌毅整个人都懵了。
啥玩意儿?
侍读郎凌毅?
我他妈什么时候……
他猛地想起来,这是诸葛亮临死前,许诺给他的官职!一个进入东宫,给刘禅当老师的身份!
没想到,丞相的效率这么高,他人还没到成都,任命书先下来了。
不对!
凌毅立刻意识到,这份圣旨,绝不仅仅是人事任命那么简单!
这是在魏延和杨仪的奏报抵达成都之前,由丞相府提前发出的!圣旨的内容,必然是诸葛亮生前最后的安排!
杨仪、费祎等人神色肃穆,跪倒在地。
凌毅也连忙跟着跪下,心里却如同擂鼓。
来了!
丞相留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保险!
那宦官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蜀锦,开始宣读那份足以震动整个大汉的《后出师表》。
不,是《临终遗表》。
“……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宦官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丞相那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遗言。听着那句“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在场所有官员,无不泣不成声。
这就是他们追随了一生的丞相,清廉如水,公忠体国。
念完家事,便是国事。
“……若臣死后,事可付蒋琬。”
蒋琬!
杨仪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丞相的继承人,是蒋琬!不是他杨仪!
“蒋琬之后,费祎可继之。”
费祎浑身一震,伏得更低了。
遗表继续往下念,安排了军事、内政的诸多细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遗表即将结束时,那宦官忽然话锋一转,念出了一段让所有人,包括凌毅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内容。
那宦官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跪在人群最后的凌毅。
“……另有奇士凌毅,字守正,乃臣于军中偶得。此人虽年少,然有奇才,怀经天纬地之学,通晓天机人事之变。臣数番探之,其所言所论,皆发人未发,见人未见。昔高祖得张良,光武得邓禹,庶几近之。”
轰!!!
如果说之前的内容是惊雷,那这一段,就是直接在所有人脑子里引爆了一颗原子弹!
杨仪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凌毅。
费祎、董允、姜维,所有听到这段话的人,全都石化当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清秀的年轻人!
经天纬地之学?
通晓天机人事之变?
张良?邓禹?
这……这是何等夸张到近乎神话的评价?!
而且,这话,是出自从不轻易赞誉于人的诸葛亮之口!写在他留给陛下的最后遗言里!
宦官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用一种更加肃穆的语调,念出了遗表的最后一句,也是诸葛亮对凌毅的最终“定性”。
“……臣临终托付,荐毅为东宫侍读,望陛下勿以其卑,咨之以善道,察其良言,则汉室之兴,或可再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