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讲了整整一个上午。
当凌毅将代表曹军的沙土,被代表周瑜的火船模型尽数推入“长江”时,刘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席上,额头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不是在听故事。
他是真的把自己代入了那场决定汉室命运的战争之中,为每一个决策而心惊肉跳。
“先生,”刘禅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其中蕴含的兴奋,却是装不出来的,“若非先生今日推演,朕……朕从不知,一场大战背后,竟有如此多的关节。”
史书上的寥寥数语,在沙盘上,却化作了无数人的生死,无数次的博弈。
“战争,本就是最复杂的学问。”凌毅开始收拾地上的沙盘。
黄皓端着一个漆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上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热茶。
“陛下,先生,辛苦了。用些点心,润润喉吧。”他躬着身子,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刘禅看都没看他一眼,挥了挥手。
“撤下去。朕与先生还有话说。”
黄皓的动作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是。”
他躬身退下,没有多说一个字。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凌毅捕捉到了他脸上闪过的一丝阴郁。
很好。
皇帝开始会拒绝了。
这是改变的第一步。
“先生,”刘禅站起身,走到凌毅身边,看着那片狼藉的沙盘,“你说,若当时是朕……朕能做出与孙权一样的决断吗?”
这个问题,问得小心翼翼。
他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又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凌毅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反问了一句。
“陛下,您觉得呢?”
刘禅沉默了。
许久,他才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朕……不知道。相父在时,从不教朕这些。他只教朕读经、习字,要朕做一个仁德之君,要朕……听话。”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
却像两块巨石,压在了这文思殿里。
凌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核心问题,终于浮现了。
诸葛亮是一个完美的权臣,一个鞠躬尽瘁的相父,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师。
他为刘禅挡住了一切风雨,也剥夺了他经历风雨的机会。
他教会了刘禅如何做一个“好人”,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做一个“君主”。
“相父为大汉操劳一生,其功盖世。”凌毅先是肯定了诸葛亮的功绩,这是政治正确。
“但他为陛下规划的路,是一条坦途。陛下只需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便不会出错。”
“可现在,相父不在了。前方的路,起了大雾。坦途,也变得泥泞不堪。”
凌毅直视着刘禅。
“陛下,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原地,等大雾散去,但这雾,或许永远不会散。二是,自己学会看路,摸索着走下去,哪怕会摔跤,会走错。”
刘禅的身体微微颤抖。
“朕……朕怕走错。相父留下的一切,朕怕毁在自己手里。满朝文武,他们都看着朕,他们都觉得,朕不如相父。”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这是一个少年,在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后,最真实的恐惧。
【核心目标“刘禅”心理状态深度分析……】
【分析结果:长期权威依赖,导致决策能力缺失。存在高度的“继承者焦虑”,自我认同感低下。核心诉求:渴望证明自己,但极度畏惧失败。】
系统冰冷的分析,与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年帝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陛下错了。”凌毅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刘禅抬起头。
“您为何要跟相父比?”凌毅一字一句地问道,“他是这艘船的设计者,是掌舵的大匠。而您,是船长。”
“大匠的职责,是造一艘坚固的船。而船长的职责,是决定这艘船要去向何方。”
“相父已经为您造好了当世最好的一艘船,现在,轮到您来驾驶它了。您不需要比他更会造船,您只需要比天下所有其他的船长,更会航行。”
刘禅怔住了。
船长……
这个比喻,让他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一些。
是啊,我为什么要事事都跟相父比?我是皇帝,他是丞相,我们本就不同。
【叮!“阿斗改造计划”方案生成完毕。】
【计划总纲:破除思想钢印,重塑帝王人格。】
【第一阶段:建立自信。通过处理具体事务,获得“正向反馈”,提升决策意愿与能力。】
【发布新任务:牛刀小试。】
【任务描述:指导刘禅在十日内,独立批复三件来自尚书台的普通奏疏,要求处理得当,逻辑清晰,并获得蒋琬或董允中至少一人的认可。】
【任务奖励:开启“技能兑换”列表中的“初级口才”模块,奖励知识碎片“土豆的发现与培育”。】
土豆!
凌毅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堪比神器!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看着刘禅。
时机到了。
“陛下,想不想试试,亲自来掌一次舵?”
刘禅的喉结动了动。
“怎么……试?”
凌毅指了指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
“从那里开始。”
在凌毅的引导下,刘禅第一次,主动走到了那堆让他头疼了无数个日夜的竹简前。
他抽出了最上面的一卷。
是蜀郡太守上奏,说城南有两户人家,为了一片桑田的归属,争执不下,甚至发生了械斗,请朝廷裁决。
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民事纠纷。
以往,这种事,刘禅看都不会看,直接朱笔一批“交由丞相府处置”,便扔到了一边。
可今天,他犹豫了。
“先生,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觉得该如何?”凌毅把问题抛了回去。
刘禅拿着竹简,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田契模糊……这……”
他急得满头大汗,又想把竹简丢开了。
凌毅走上前,抽走了竹简,放在桌上摊开。
“陛下,别看他们说什么,要看他们有什么。”
他拿起一支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两个字。
“证据。”
“甲家说,这地是他祖上传下的,可有地契为证?乙家说,这地是他十年前开垦的,可有邻里为证?争执的桑田,今年的产出,是谁收的?赋税,又是谁交的?”
凌毅每问一句,刘禅就跟着思索一步。
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对啊!查!派人去查验地契,走访四邻,核对税簿!谁是谁非,一查便知!”
刘禅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兴奋。
他抓起朱笔,第一次没有写“交丞相府”,而是在奏疏的末尾,写下了清晰的指令。
“着,廷尉派员,彻查田契、税簿,询访邻里,三日内具实上报。”
写完,他看着那行自己亲手写下的朱批,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感觉……
很新奇。
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