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看着凌毅手中的那把泥土，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那不是对一场战役胜负的考量，而是对一个国家根基的审视。
“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司马懿，不是曹叡，而是它。”凌毅的声音平静却有力，“我们得先赢了它，才有资格去谈论长安和洛阳。”
姜维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从凌毅的手中，分过一半干硬的泥土，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掌心。
那粗糙的颗粒感，比任何冰冷的兵器都更真实。
就在汉中的空气，因为这种看不见的战争而变得愈发凝重时，成都的使者，终于到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天子近侍，中常侍黄皓。
这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宦官，此刻还只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面皮白净，举止恭谨，脸上总是带着讨好的笑意，看不出日后权倾朝野的半分模样。
但他带来的圣旨，却像一块投入滚油的巨石，瞬间在汉中这口大锅里炸开了花。
都督府大堂。
汉中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尽皆在列。
杨仪站在最前方，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袍，身姿挺拔，下巴微扬。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阴翳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压抑不住的得意与期盼。
在他看来，自己力挽狂澜，稳定大军，诛杀逆贼魏延，功高盖世。接替丞相，成为百官之首，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姜维、费祎、董允等人分列其后，神色各异。
凌毅也被叫来了。
他这个“仓曹顾问”，因为挂着“侍读郎”的官衔，在这种场合，不得不出席。他站在人群的最后，像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圣旨到——！”
黄皓尖细的嗓音在大堂内响起。
以杨仪为首，所有将官齐刷刷跪倒在地。
“陛下有旨。”黄皓展开明黄色的蜀锦，开始宣读，“朕闻丞相薨于军中，心神巨恸，昼夜难安。幸赖长史杨仪，总摄万机，调度有方，使大军得以保全。中监军姜维，临危不惧，智退强敌。裨将军王平，阵前晓以大义，瓦解叛军。此皆卫国之功，社稷之臣也！”
圣旨的前半段，全是表彰。
杨仪的名字，被放在了第一个。
他跪在地上，背脊挺得更直了。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那是羡慕，是敬畏。
凌毅在后面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果然，黄皓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开始念到了最关键的人事任命。
“……兹以丞相遗命，为国选才。特命：尚书令蒋琬，加行都护，假节，领益州刺史，即刻前往汉中，总录军国大事！”
轰！！！
蒋琬！
这两个字，像两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杨仪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猛地一颤，那股志得意满的精气神，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不敢置信地微微抬头，想要看清黄皓脸上的表情，却只看到对方那张毫无波澜的笑脸。
怎么会是蒋琬？！
蒋琬不过是留府长史，一介后勤官吏，他凭什么？！
我呢？我杨仪呢？！
黄皓的声音没有停顿，继续宣读着。
“侍中费祎，加拜后军师。”
“中监军姜维，加拜右监军，辅汉将军，封平襄侯！”
“……”
一连串的封赏念下来，几乎所有在此次撤退中立下功劳的人，都得到了擢升。
姜维被封侯了。
费祎也升了官。
就连那个阵前喊话的王平，都被提拔为后典军、安汉将军，总管汉中防务。
所有人都升了，唯独他杨仪……
黄皓终于念到了他的名字。
“中军师杨仪，劳苦功高，然性情急狭，难堪大任。着即刻率部返回成都，另有任用。”
另有任用！
这四个字，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辞都更加诛心！
这意味着，他被彻底排除出了权力核心！
他杨仪，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斗倒了魏延，保全了十几万大军，最后，换来的，就是一句“性情急狭，难堪大任”？
“噗——”
杨仪再也忍不住，一口逆血涌上喉头，但他死死咬着牙，又强行咽了回去。那股血腥味，混合着无尽的怨毒，在他胸中疯狂翻涌。
他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一种死灰色。
“臣……领旨谢恩。”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凌毅在人群后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默默调出了系统界面。
【人物关系动态分析模块】
杨仪→蒋琬：敌对度99+（夺妻之恨不过如此）
杨仪→刘禅：敌对度85（昏君！竖子不足与谋！）
杨仪→费祎：好感度-50（你小子居然不帮我说话！）
杨仪→全世界：敌对度999+（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好家伙。
凌毅眼角直抽。
这哪是原地爆炸，这简直是引爆了核弹，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啊！
宣旨仪式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姜维走到凌毅身边，脸上没有封侯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忧虑。
“先生，长史他……”
“他完了。”凌毅的回答简单直接。
姜维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杨仪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双眼赤红地朝着费祎走了过去。
他一把抓住费祎的手腕，几乎是拖着他，走到了大堂一处无人的角落。
“文伟！文伟！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杨仪的声音压抑着，却像一头即将爆发的火山，“我哪一点比不上蒋公琰？论才干，论功劳，论资历，他凭什么居于我之上？！”
费祎被他抓得生疼，脸上满是苦涩。
“威公，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丞相的遗命……”
“丞相！丞相！”杨仪仿佛被刺激到了，他猛地甩开费祎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丞相也是人！他也有私心！他就是偏袒蒋琬那个东州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怨毒的目光扫过大堂里的每一个人，最后死死地盯住费祎，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狂言。
“哼！我告诉你！”
“往日丞相亡时，吾若举军以就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
——当初丞相刚死的时候，我要是带着这十几万大军投降了魏国，现在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费祎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状若癫狂的男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知道，杨仪，真的疯了。
说出这种话，已经不是简单的怨言，这是明晃晃的叛逆之心！
“威公……慎言！慎言啊！”费祎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想要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他仓皇地一拱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凌毅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他旁边的姜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见证历史名场面“杨仪的作死宣言”。】
【阵营洗牌阶段正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主线任务“季汉强国之路”更新！】
【新阶段任务：立足成都。】
【任务目标：安全抵达成都，并在三十日内，获得核心人物“刘禅”的初步信任（好感度提升至20点以上）。】
【任务奖励：解锁“系统商城（初级）”，开启知识碎片兑换功能。】
【任务提示：作为皇帝的侍读郎，你与少主刘禅的每一次互动，都将决定你的未来。切记，皇帝不是Npc，他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请谨慎行事。】
凌毅关闭了系统界面。
他看着杨仪那张因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而扭曲的脸，心中没有丝毫同情。
路，是自己选的。
作死，也是自己作的。
现在，他只需要当一个安静的吃瓜群众，等着看费祎如何把这份“铁证”呈上去。
成都。
他的新战场。
那个被后世贴了无数标签的“扶不起的阿斗”，正在等着他。
姜维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凌毅，嘴唇动了动，艰难道：“先生……我们……”
凌毅没有看他，只是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南方，那座被群山环抱的，大汉最后的都城。
“我们，该回家了。”
凌毅早早回了驿馆。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半夜时分，一名费祎的随从，悄悄来到了他的门外。
“凌侍讲，费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在费祎的临时住所里，这位以“和稀泥”着称的蜀汉高官，此刻却是一脸凝重。
“凌侍讲，你也是丞相遗表上的人。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费祎开门见山。
“朝廷的任命，自有深意。蒋公琰总揽国政，是众望所归。”凌毅的回答滴水不漏。
费祎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刚从杨威公那里回来。他喝醉了，拉着我，说了许多胡话。”
凌毅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但他没有接话。
费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压抑。
“他怨恨朝廷，怨恨蒋公。他说，他为大汉出生入死，功劳第一，却落得如此下场……”
费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最后说……往日丞相新丧，我若举军投魏，今日又岂会落魄如此！”
说完这句话，费祎死死地盯着凌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凌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叮！检测到核心人物“杨仪”触发自我毁灭机制。】
【“季汉国运”指数正在进行重新演算……】
【支线任务“权臣的末路”已开启。】
凌毅放下茶杯，抬起头，对费祎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费大人，汉中的天气，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