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的目光死水般的平静,在看清是我的一刹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骤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脆弱?
他在恐慌什么?怕我因他而闯下大祸,与整个戒律堂甚至宗门为敌?还是怕我看到他此刻这般狼狈不堪、遍体鳞伤、如同废人般的模样?
这眼神,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几乎要将我理智彻底焚毁的怒火和心疼!
我五指猛地收紧!空气中甚至传来了颈椎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师尊!不要!!”萧沉嘶哑破碎、用尽全身力气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绝望般的哀恸和恳求,“不要为我造杀孽,不值得。”
他的声音微弱,却像是一道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熄了我那即将失控的、想要捏碎林风喉咙的杀意。我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就在这瞬间的停滞!
“布阵!”陈长老抓住机会,猛地将手中那柄金光闪闪、象征着戒律权威的法尺向空中一抛!厉声喝道,“启动‘缚灵禁魔大阵’!将楚倾拿下!”
嗡——!
刹那间,石室四周墙壁、地面、天花板上,无数早已刻画好的符文如同被点燃般骤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交织成一张巨大而严密的光网,强大的禁锢与镇压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仿佛要将闯入者彻底束缚、碾碎!
“拿下我?”我松开手,任由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只剩半口气的林风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甚至没有去看那正在运转的阵法,一步步,无视那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走向脸色凝重的陈长老,周身沸腾的黑色煞气如同活物般缭绕,与那金色的光网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抗,“就凭你们这几个废物?还是凭温瑾瑜在背后给你的底气?!”
我刻意提到了温瑾瑜的名字,目光如电,扫向石室门口。果然,温瑾瑜和他的首席弟子不知何时也已赶到。他正站在那里,面色看似平静,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晦暗,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陈长老被我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上肌肉抽搐,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简直无法无天!视宗规如无物!”
“无法无天?”我终于在萧沉面前停下脚步,背对着所有人,挡住了大部分投向他的、或恶意或探究的视线。我蹲下身,目光落在他手腕脚腕上那沉重冰冷、不断散发着阴寒之气的镣铐上。
心中那股混合着怒火与心疼的情绪再次翻涌。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镣铐上冰冷的符文。
咔哒。咔哒。
两声轻响,在那寂静而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那足以禁锢金丹修士、坚不可摧的特制镣铐,在我指尖那凝聚到极点的力量下,如同遇到了克星的朽木,应声而碎!化为几块凡铁,掉落在地。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他的身体轻得令人心惊,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还在因痛苦和虚弱而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像是在控诉着我的疏忽,我的无能。
目光上移,落在他那布满狰狞鞭痕、不断渗出鲜血、甚至隐隐有雷光闪烁的身体上。那每一道伤口,都像是在凌迟着我的神经。不能再让他多承受一刻这样的痛苦。
我伸出手,指尖灵光微闪,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机与清凉气息的碧色丹药出现在我掌心——九转回春丹,疗伤圣品,足以肉白骨,活死人。我毫不犹豫地将丹药送至他干裂的唇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张嘴,咽下去。”
他怔了一下,琉璃般的眸子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却还是顺从地、艰难地微微张开嘴。我将丹药送入他口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冷而干涸的唇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纯温和的暖流,迅速涌入他几乎枯竭的经脉。
几乎是立竿见影,他周身那些最深、最狰狞的伤口处,肆虐的裂魂鞭雷光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被那磅礴的药力驱散、湮灭。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收敛,虽然距离愈合还远,但那持续不断的、撕裂神魂和肉体的极致痛楚,显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紧绷到极致、因为强忍痛苦而微微痉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仿佛随时会崩断的弦,总算稍稍松弛。他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吁出了一口气,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看向我的眼神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慌似乎也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依赖和或许是委屈的情绪?
这细微的变化,让我的心揪得更紧。我不再犹豫,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灵力,小心避开他最主要的伤口,轻轻点在他几处重要的穴位和经脉节点上。这并非治疗,而是以我的力量为引,疏导那九转回春丹磅礴的药力,更快速、更有效地流转全身,优先抚平那些最致命的创伤和神魂的震荡,最大限度地缓解他的痛苦。
我能感觉到,在我灵力触及的瞬间,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颤,但随即,一股更深沉的放松感传递过来。他闭上眼,长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不再强撑,任由那温和的力量在他体内流淌,驱散着无边的痛楚和寒意。
我迅速解开自己玄色的外袍,那上面还沾染着我方才震怒时逸散的煞气寒意,但我顾不上了。我用这尚带着我一丝体温和气息的衣袍,将他那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躯仔细而紧密地包裹住,然后,用力地、坚定地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拥住。仿佛这样,就能驱散他身上的寒意,就能抚平那些狰狞的伤口,就能将他从那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中拉回来。
他的身体在我怀中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想要挣扎,却又无力挣脱,最终只能将额头无力地抵在我的肩窝,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我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巡狩的首领,扫过那群如临大敌、却被阵法和我周身煞气所慑、不敢轻易上前的戒律堂众人,最终,落在了门口脸色变幻不定的温瑾瑜身上。
我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在整个刑院,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怀中人的耳边,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今天,人,我带走了。”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带着碾碎一切的霸道:
“谁敢拦我——”
“我便拆了这戒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