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瑜眉头紧锁,盯着萧沉那平静无波的脸,
以及他指尖那缕奇异的气息,似乎想从他脸上、从那气息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沉寂的、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以这种最直白、最惨烈的方式,将自己最大的伤疤、最深的痛楚血淋淋地揭开,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只字未提天道诅咒,只将一切归咎于自身“修行不慎”、“功法反噬”,只为替我解围,将那“魔气”的指控,干干净净地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冰冷彻骨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揉捏,疼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眼前甚至阵阵发黑。
这个傻子!这个总是自作主张、从来不肯与我商量、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傻子!
“即便如此!”戒律堂首座长老那冷硬如铁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道基崩毁,身负如此隐患,灵力反噬竟能产生类似魔气之象,无论原因为何,此等状态,已极不稳定,亦不适合再留在宗主嫡传长老身边,以免酿成不可预测之后果!按宗规,当即刻迁出主殿,由我戒律堂接手,严加监管察看,直至隐患彻底消除或另有定论!”
我猛地上前一步,周身煞气几乎要压抑不住,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在周身升腾,正要开口驳斥。
萧沉却仿佛早已料到,抢先一步,再次对着宗主和诸位长老行礼,姿态恭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疏离:“戒律堂长老所言极是。弟子身负隐患,确不该再留于师尊身边,以免连累师尊清誉。弟子甘愿接受戒律堂监管,即刻便可迁出倾云主殿,绝不敢再叨扰师尊清修。”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挣扎,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他早就等着这一刻,等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离开我身边的理由。
他最后,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遥遥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极其复杂。有深切的歉然,有浓烈的不舍,有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丝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般的解脱?
然后,他不再看我,仿佛斩断了最后一丝牵连。他转过身,步履甚至比进来时更稳了些,跟着早已等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戒律堂弟子,一步步,向着议事殿外那片刺目的天光走去。
背影清瘦,孤绝,如同即将投入无边风雪的信徒,又像是毅然走向既定结局的囚徒,最终彻底消失在议事殿门口那明暗交织的光影里。
我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同冰封,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周身奔腾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温瑾瑜目的达到,看着萧沉被带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不再多言,起身向宗主行礼告退,姿态依旧从容温雅。
宗主看着我铁青的脸色、周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寒煞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几分无奈:“楚倾,此事宗规如此,也是为了……”
我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而冰冷的弧线,一言不发,甚至未曾看向宗主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议事殿。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冰寒刺骨,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两旁侍立的弟子皆噤若寒蝉,无人敢靠近分毫。
回到空荡荡、死寂一片的倾云峰主殿。
偏殿的门大开着,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床铺平整,书案空置,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只有空气中,还极其顽强地残留着那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而干净的药草清香,如同幽灵般,证明着他曾在这里存在过,停留过。
我的目光,落在主殿书案上。那里,还摊开放着他昨夜写到一半的、关于某部晦涩剑诀的注解。墨迹尚未完全干透,字迹清隽有力,笔锋转折间依稀可见昔年剑尊的风骨。
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到案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拿起那张承载着他心血的纸张。
为什么?又是这样?
前世战场,他便是如此,总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得将我护在身后,将最危险的局面独自扛下,最后换来那般结局。
今生,在这修真界,他竟然又是如此!每一次,都是他选择独自承受!将所有的风雨、所有的刀剑,都引向他自己!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怒与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炸裂开来!
我狠狠一拳,裹挟着失控的灵力,砸在了坚硬的寒玉案面上!
轰!
一声闷响!那足以承受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寒玉案,瞬间裂纹密布,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最终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轰然垮塌,化为满地碎片!
飞扬的玉屑粉尘中,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萧沉……”我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低沉,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却无法忽视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慌。
你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推开?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