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
寝殿内温暖如春,白玉砌成的浴池宽敞,引来的灵泉氤氲着乳白色的雾气,水面上漂浮着几瓣清心凝神的灵植,幽香弥漫。池边玉台上摆放着干净的寝衣和柔软的布巾。
我背对着他,站在池边,玄色外袍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紧束的劲装。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背上,像实质一样,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还站着做什么?”我没有回头,声音懒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试水温。”
身后静默了一瞬。
随即,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他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弦上。他在池边蹲下,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透着一种冷玉的质感。
那双手,曾执掌至高剑诀,斩落星辰。此刻,却要探入这俗世浴汤之中。
他的指尖触及水面,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雾气濡湿了他雪色的袖口,留下深色的水痕。
“水温尚可,师尊。”他低声回禀,声音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尾音处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凝滞,还是出卖了他。
“尚可?”我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蹲伏的背影。墨发垂落,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颈项,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本座要的是精准,是恰到好处。‘尚可’二字,便是懈怠。”
他脊背微微一僵。
“是弟子疏忽。”他应道,并未争辩,只是将整只手掌都没入水中,仔细感知了片刻,“回师尊,水温略高,于灵脉舒缓稍有阻碍,需调入少许寒泉。”
倒还算专业。我冷眼瞧着,心中那股邪火却烧得更旺。越是看他这副克制守礼、仿佛无论何种折辱都能安然受之的模样,我就越是想撕碎它。
“那便调。”我命令道,故意刁难,“就用你手边那个白玉瓢,去廊外寒泉眼取水。一次只许取一瓢,不许动用灵力,徒手端回来。”
廊外寒泉眼距此百丈,一瓢水,徒手往返,不能动用灵力,这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极耗时的体力活,更是近乎孩童戏耍般的折辱。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站起身:“是。”
他拿起那个小巧的白玉瓢,转身走向殿门。背影挺直,依旧带着那股该死的清贵气度,仿佛不是去完成一个屈辱的命令,而是去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石门开合,他走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我一人,以及氤氲的水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雪气息。
我走到池边,看着微微荡漾的水面,水面倒映出我此刻冰冷讥诮的眉眼。复仇的快意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有一股更深的烦躁在心底盘旋。
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恨?他就这么认了?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偿还他那可笑的“业障”?
时间一点点过去。
殿外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只有极轻微、却持续不断的脚步声,一次次远去,又一次次靠近。显示他确实在徒手执行我那荒谬的命令。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再次被推开。
他走了回来,雪白的衣摆和下襟已被寒泉溅出的水花打湿,紧紧贴着腿部,勾勒出修长而隐含力量的线条。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略重了些许,但依旧克制。他手中那白玉瓢里,盛着清澈见底、散发着丝丝寒气的泉水。
他走到池边,小心翼翼地将寒泉水注入浴池,然后用那白玉瓢轻轻搅动池水,让冷热交融。动作专注而仔细,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师尊,请再试。”他侧身让开,垂眸道。
我走过去,将手伸入水中。水温果然变得恰到好处,温热中透着一丝令人清醒的沁凉,完美地契合了灵脉运行的需求。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然后,我开始解身上劲装的系带。
他的呼吸骤然一停,猛地转开视线,侧对着我,连耳廓都染上了一层薄红,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窸窣的衣物落地声。
我踏入温暖的池水中,任由灵泉包裹住身体,舒适地喟叹一声。水波荡漾,漫过锁骨。
“过来。”我靠在池边,闭上眼,声音带着慵懒的命令,“既是炉鼎,总该学学如何伺候人。先从,揉肩开始。”
身后的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我能听到他压抑的、几乎碎裂的呼吸声。
良久,才听到极其缓慢的、几乎一步一顿的脚步声靠近。
微凉的手指,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轻颤,终于小心翼翼地、仿佛触碰什么易碎的琉璃般,落在了我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