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常务副省长……”郑开叶喃喃自语,一丝苦涩涌上心头,他手握重权,分管着发展改革、财政、审计等关键领域,在政府序列中仅次于省长吴政宏。
但在党管干部的原则下,人事任免的最终决定权在省委,特别是省委书记,没有书记的坚定支持,没有在关键岗位上安放敢于碰硬、善于执行的干部,他推动的许多改革措施,很容易在执行层面被稀释、扭曲,甚至架空,吴政宏省长若接任书记,或许会有所改变,但吴省长的心思更多在全局平衡和自身权威的巩固上,对“强基固本”这类触及深层利益、容易引发震荡的改革,态度一直有些暧昧。而副书记王明宏等人,更是各有盘算。
就在他思绪万千,反复权衡各种可能性与风险之际,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兀地、却又似带着某种宿命意味地响了起来,清脆而持续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也瞬间打断了郑开叶的沉思。
他心头微微一凛,这部电话非重大事项不会启用,他快步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代码——是来自首都,来自那个权力核心的院落,他稳了稳心神,伸手拿起听筒,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说道:“您好,我是郑开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带着一丝熟悉口音的声音:“开叶同志吗?我是高洪波。”
高洪波!郑开叶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位他初入仕途、作为中央选调生进入中办时的老领导,对他有知遇之恩,多年来虽联系不算频繁,但那份提携之情和偶尔的关键点拨,郑开叶始终铭记于心。
前年,高洪波已执掌组织工作(具体不能写,大家自己领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亲自打来保密电话,其意味不言而喻。
“高书记!您好!”郑开叶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敬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没想到是您亲自打电话来。”
“呵呵,开叶啊,没打扰你工作吧?”高洪波的语气显得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但郑开叶深知,这位老领导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有深意,“听说你前段时间在烟市处理化工厂事故,辛苦了,处置得很果断,领导也有批示肯定。”
“高书记过奖了,这都是分内职责,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在现场的省级领导,理应全力以赴。”郑开叶谨慎地回应,心中快速揣摩着高洪波来电的真实意图,仅仅是为了表示慰问和肯定?恐怕没那么简单。
“开叶啊,一次事故的处置,反映的是应急能力,但一个地区长期的发展态势和面临的深层次问题,更需要我们深入思考,我呢,今天没什么具体要求,就是想以老领导的身份,听听你这个‘本地人’对d省现状的真实看法,以及对未来发展的想法,放开谈,想到什么说什么。”
来了!郑开叶精神一振,这正是他苦苦思索、渴望向上传递真实声音的机会,而且是通过如此重要的渠道,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抛开一切顾虑,坦诚直言,这不仅关系到d省的未来,也可能关系到高层对d省班子布局的考量。
“高书记,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汇报思想。”郑开叶的语气变得严肃而恳切,“既然您问起,我就实话实说,d省的确如您所说,家底丰厚,区位优越,产业基础良好,完全具备高质量发展的条件和潜力。但是,当前制约d省发展的最大瓶颈,并非资源或政策,而是……是人的问题,是干部队伍的精神状态和治理能力问题,是政治生态和营商环境的问题。”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语言,然后继续深入剖析:“‘强基固本’行动推行以来,我们确实发现并处理了一些表层问题,但越往深处走,阻力越大,我感觉,d省的干部队伍中,存在一种相当普遍的‘惰性’或者说‘保守性’。许多干部,包括一些重要岗位的领导干部,习惯于按部就班,墨守成规,缺乏开拓创新的锐气和担当作为的勇气,面对深水区改革和触及利益的调整,往往畏首畏尾,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哲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上级政策地方化、刚性要求柔性化’的倾向,导致许多好政策在基层落地时效果大打折扣。”
郑开叶提到了c县的例子,提到了泽市的问题,也隐晦地指出了像杜东升这样干部的存在。
“这些问题,表面看是行政效能、市场规则、法治意识、干部作风的问题,但根子在于……在于一些领导干部的发展观、政绩观出现了偏差,过于看重短期稳定和表面和谐,缺乏‘功成不必在我’的胸怀和‘刮骨疗毒’的决心,长此以往,不仅会错失发展机遇,更会积累更大的社会风险和矛盾,烟市事故,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这种治理效能低下、监管责任虚化的一个集中爆发。”
他并没有直接批评任何具体领导,而是从现象出发,深入剖析其背后的体制机制和文化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