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龚建川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脑海里翻腾着刚刚看过的初步邀约名单,堪称惨淡,最大牌的只是一位近年来有些过气的影视歌三栖明星,还是靠省里一位老领导的关系才勉强答应;语言类节目缺乏大腕,全靠本省文艺团体支撑;舞蹈类节目虽有民族特色,但缺乏能引爆话题的亮点设计,整体方案看起来,平庸,缺乏惊喜,甚至可能比不上去年。
协调会上,省电视台台长、文化厅厅长、广电局局长以及晚会总导演等人依次汇报,言辞恳切,却也难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预算有限(相对其他经济大省),明星邀约难度大,创新突破找不到抓手……一个个问题被摆上台面。
“龚部长,”总导演是位业内资深人士,与龚建川也相熟,说话直接了些,“不是我们不尽心,实在是……现在的市场行情就是这样,明星们看重的不仅是出场费,更是平台的曝光度、合作的潜在价值以及……主办方的能量和人脉。我们云滇,在这方面,确实不占优势,除非……”
他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个“除非”意味着什么——除非有能撬动更大资源、拥有更广泛人脉和号召力的人物来坐镇或背书。
龚建川当然知道他们潜意识里指的是谁——郑开叶,当年郑开叶在花都,凭借其个人魅力、超前理念以及在政商文各界积累的深厚人脉,硬是将花都乃至云滇的文化活动档次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很多明星、艺术家是冲着他“郑开叶”三个字来的,觉得与他合作,有格调,有保障,还能获得超越商业价值的尊重和认同感。
可他龚建川能去开这个口吗?郑开叶离开时,把一个生机勃勃的花都交到他手上,他没能更上一层楼也就罢了,难道连守住局面都要去求助老领导?这让他这位由文总秘书出身、向来极重面子和风骨的人,倍感煎熬。
会议在一种略显沉闷和无奈的气氛中结束,龚建川没有过多指责,他知道问题根源不在具体办事人员,只要求大家再想想办法,拓宽思路,尽量挖掘本省资源,把现有方案做到最好。
回到办公室,龚建川心情依旧沉重,他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省会城市的车水马龙,忽然生出几分“人走茶凉”的感慨,虽然这“茶凉”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某种现实势利的自然规律,他想起文总退休前对他的教诲:“建川,官场之上,人情冷暖是常态,最重要的是自己手里要有硬货,心里要有定力。”
可这文化宣传的“硬货”,有时偏偏就需要那些看似虚浮的“热度”和“人气”来支撑。
烦躁之下,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找个人聊聊,排解一下压力,翻动通讯录,看到了“d省省委宣传部马利群部长”的名字,马利群和他年纪相仿,资历相近,当年在中央党校学习时同住一屋,结下了不错的私交,后来两人又先后担任省会城市市委书记,现在又都担任宣传部长,共同语言很多,时常会通电话交流一下工作心得,吐吐槽。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后,那边传来了马利群爽朗的声音:“哎呦,龚部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你们云滇今年春晚搞得怎么样了?肯定又有什么秘密武器吧?”语气中带着熟稔的调侃。
龚建川苦笑一声:“老马,你就别取笑我了,还秘密武器呢,我现在是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哦?”马利群听出他语气不对,收敛了玩笑,“怎么了?遇到啥难题了?你们花都底子那么好,还能把你难住?”
龚建川叹了口气,将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重点讲了明星邀约难、活动热度下降、春晚方案平庸缺乏亮点的窘境,言语中不免流露出几分英雄气短的无奈。
“……说起来,还是开叶书记在的时候打下了好基础,那股子热气腾腾的劲儿,现在有点续不上了,我这刚上来,就碰上这么个硬仗,头疼啊。”
电话那头,马利群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等龚建川说完,他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猛地一拍大腿(龚建川几乎能从电话里听到那声响),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老龚!你真是……你真是给我提了个醒啊!哎呀!我怎么把这尊真神给忘了!谢谢啊!太谢谢你了!”
龚建川被他一惊一乍弄得莫名其妙:“……老马?你谢我什么?我这儿跟你诉苦呢,你怎么还高兴上了?”
马利群激动地说:“我谢谢你点醒了我啊!你说的没错,开叶书记那就是个‘热度磁铁’!不光在你们花都好使,在哪儿都好使!你想想,他现在在哪儿?在d省啊!我们d省啊!我们省今年春晚也正在筹备呢,情况比你们好点,但也强不到哪儿去,正愁怎么提升档次呢!”
他越说越兴奋:“你说得对,开叶书记虽然现在不分管宣传,但他现在是常务副省长了啊!分管着发改、财政、工信这些实权部门,能量更大!而且他那人,你是知道的,重感情,念旧,对文化建设一向支持,点子又多,人脉又广!我要是去请他出面帮我们省春晚站站台,或者哪怕就是给出出主意,牵牵线,那效果肯定不一样啊!”
龚建川听得愣住了,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本意是向老友诉苦,没想到反而点醒了对方,给马利群指了条“明路”,自己守着过去的辉煌哀叹,人家却已经想着如何挖掘现在的“金山”,这让他有点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请郑开叶直接帮忙不合适,但借鉴他的思路、或者通过其他方式间接获取资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