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开叶市长想去哪里?我让秘书长安排陪同。”
刘有为关切地问。
“不用麻烦秘书长了。”郑开叶语气平静,“让李阳同志跟着我就行,我想去看看‘凤凰台’,还有……‘金鼎国际’。”
他报出了花都市最臭名昭着、规模最大、涉及业主最多、矛盾也最尖锐的两个烂尾楼盘的名字。
刘有为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凝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但很快又堆满了理解和赞赏。
“哎呀!开叶市长真是雷厉风行!心系民生啊!刚下飞机就惦记着去一线!这份为民情怀,值得我们学习!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体贴”的担忧,“今天天气不好,眼看要下雪了,而且这两个地方情况复杂,聚集了不少情绪激动的业主,安全上……是不是缓一缓?等熟悉了情况,做好安保预案再去也不迟?安全第一嘛!”
“谢谢刘书记关心。”郑开叶语气温和却坚定,“正因为情况复杂、矛盾突出,我才更要去看看。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永远隔着一层,了解真实情况,倾听群众呼声,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安全方面,我相信公安机关会做好保障,李阳,联系一下市局,请他们派一辆便车,两三名便衣同志随行即可,不要惊扰群众,更不要搞排场。”
“是,市长!”李阳立刻应声,拿出手机开始联系。
刘有为看着郑开叶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情,知道劝阻无效,只得干笑两声。
“开叶市长心系群众,亲力亲为,令人敬佩!那……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的,刘书记。”郑开叶点头,随即对李阳说,“我们走。”
黑色的奥迪再次启动,驶出市委大院,融入花都湿冷的街道,这一次,后面悄然跟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车窗外,细小的雪粒开始稀疏地飘落,粘在车窗上,很快化成冰冷的水痕。
郑开叶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但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齐沁元提供的信息:宏远空壳、云升集团、周云生、周秋平……还有刘有为那张热情洋溢却深不可测的笑脸。
“市长,”李阳轻声汇报,“市局安排好了,后面车上是市局特警支队的陈队长和两名队员,便衣随行,另外,这是‘凤凰台’和‘金鼎国际’两个项目的基本资料,还有部分业主代表的诉求摘要。”
他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后面。
郑开叶睁开眼,接过平板,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沉静而专注的面容。
他没有看那些冠冕堂皇的项目简介,直接点开了业主诉求和现场照片。
一张张绝望的面孔,一封封血泪控诉的信件,还有那些在寒风中搭建的简陋窝棚……冲击着他的视觉和心灵。
“先去‘凤凰台’。”郑开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车子穿过繁华却透着疲惫的市中心,拐入一片相对偏僻的区域。
远远地,一片庞大而狰狞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那就是“凤凰台”。
十几栋高层住宅主体结构早已封顶,却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灰暗的水泥墙体裸露着,脚手架锈迹斑斑,部分楼体上挂着褪色破烂的广告布,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基坑里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像一块巨大的伤疤。工地大门紧锁,锈迹斑斑的铁链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
与这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工地围墙外一片由铁皮、木板、塑料布搭建起来的低矮窝棚区,歪歪斜斜,密密麻麻,如同依附在巨兽尸体旁的贫民窟。
几缕微弱的炊烟从窝棚缝隙中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凄凉。
“市长,前面就是‘凤凰台’业主的临时安置区。
工地里面进不去,都被封了。”李阳低声道。
“停车,我们走过去看看。”郑开叶吩咐。
车子在距离窝棚区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下。
郑开叶推门下车,寒风裹挟着细雪和一股混杂着垃圾、煤烟、潮湿霉变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后面车上的陈队长和两名便衣特警也迅速下车,警惕而专业地散开在郑开叶周围,保持着不引人注目的距离。
郑开叶没有穿显眼的行政夹克,只穿着普通的深色大衣,在李阳的陪同下,缓步走向那片令人心酸的窝棚区。
越靠近,景象越触目惊心。
泥泞的小路上污水横流,垃圾随处可见。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背,在寒风中用几块砖头垒成的简易灶上煮着什么,锅里冒着微弱的热气。
几个衣衫单薄、小脸冻得通红的孩子在泥地里追逐,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浆。
一个中年男人蹲在窝棚门口,眼神空洞地抽着劣质香烟,脸上是深深的麻木和绝望。
郑开叶的到来,很快引起了注意。
“领导……是新来的领导吗?”
一个胆子稍大的中年人,裹着破旧的军大衣,试探着问李阳。
李阳看向郑开叶,郑开叶微微点头。
“这位是新到任的郑市长,专门来看看大家的情况。”
李阳介绍道。
“市长?市长来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窝棚里陆续有人钻出来,围拢过来。那个煮饭的老妇人停下了手,空洞的眼神看向郑开叶,蹲着抽烟的中年男人也抬起了头,眼中死寂的湖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市长?真是郑市长?”一个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挤到前面,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敢置信,“您能管管我们吗?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血汗钱啊!全砸在这鬼楼里了!五年了!孩子等着房子结婚,老人病着都没地方去啊!”她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是啊!市长!求求您给条活路吧!”
“这铁皮棚子冬天冻死人,夏天热死人!啥时候是个头啊!”
“开发商跑了!政府也不管我们了吗?”
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七嘴八舌的诉苦、质问、哀求如同潮水般涌向郑开叶。
陈队长和两名特警下意识地向前半步,警惕地注视着人群,李阳也提高了声音。
“大家静一静!听市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