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叶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死死盯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满目的疮痍刺穿!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小刘。
“这些设备,什么时候进的?花了多少钱?为什么闲置?为什么变成这样?账目呢?资产清单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山岳般的压迫感,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小刘心上。
小刘双腿发软,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
“郑…郑市长…这…这些…是王…王市长在任时主导引进的…说是…产业升级…具体…具体花了多少…我…我不清楚…账目…账目都在厂财务和集团总部…后来…后来厂子订单没了…资金链断了…就…就停下来了…维护保养…也…也跟不上了…”
他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王市长?王天佑?”
郑开叶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个名字他听过,河阳市前任市长,也是他如今“代”着的这个位置的前任,此人据说背景深厚,在河阳经营多年,后来平调去了邻省一个富裕地级市当书记,算是全身而退。
“是…是…” 小刘头点得像捣蒜。
“带我去财务室!现在!”
郑开叶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心中的怒火和寒意交织升腾,百亿级别的资金投入?这就是产业升级的成果?这就是前任留下的“政治遗产”?巨大的浪费背后,是决策失误,还是隐藏着更深的黑洞?
小刘哪敢怠慢,跌跌撞撞地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快步离开如同巨大停尸房的总装车间,留下那些价值连城的“废铁”在尘埃中继续沉默,那几个工人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麻木而嘲讽的冷笑。
财务室在办公楼二楼。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年账册的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光线昏暗。
几个穿着朴素、面容憔悴的会计正伏在陈旧的木头桌子上,对着厚厚的账本和几台老旧的电脑敲打着什么。看到市长突然驾临,她们全都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把河阳重机近五年的账目,尤其是大型设备采购、资金流向、银行借贷相关的所有凭证、报表,全部调出来!”
郑开叶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下令,声音在狭小的财务室里回荡。
“这…这…” 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女会计,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郑市长…这…这需要时间…很多资料…可能…可能不全…”
“不全?哪里不全?为什么不全?”
郑开叶盯着她,目光如炬,“给你们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内,把能找出来的,全部整理好,送到隔壁会议室!梁市长,你亲自盯着!”
他转头对梁鸿飞命令道。
“是,市长!”
梁鸿飞立刻应声,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意识到,郑开叶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水,正被这位年轻市长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搅动!
郑开叶不再停留,转身走出财务室,来到隔壁空置的会议室,陈默赶紧搬来一把椅子,郑开叶没有坐,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死气沉沉的厂区,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郑开叶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指尖香烟的明灭,显示着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百亿级别的投入、废弃的顶尖设备、愤怒绝望的工人、吴均己意味深长的敲打、前任市长王天佑模糊的背影…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亟待一根坚韧的线将其串联。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抱着账册的会计,而是梁鸿飞。他的脸色极其凝重,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快步走到郑开叶身边,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市长,财务那边还在翻箱倒柜,乱成一团。但是,刚才…有人趁乱,把这个塞给了我。”
梁鸿飞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郑开叶面前,文件袋很薄,没有任何标识。
郑开叶掐灭烟蒂,接过文件袋,入手很轻。他迅速拆开封口的绕线,从里面抽出了几张折叠起来的A4打印纸。
展开。
第一页,是一份打印出来的举报信。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措辞激烈,直指核心:
“举报:河阳重机‘产业升级’惊天骗局!前任市长王天佑勾结奸商,假借引进先进设备之名,行巨额利益输送之实!百亿国资流失黑洞触目惊心!具体证据附后!”
郑开叶瞳孔骤然收缩!他飞快地翻到后面几页。
第二页开始,是几份模糊但关键信息尚存的扫描件复印件:
一份设备采购合同关键页复印件: 甲方河阳重型机械集团有限公司,乙方赫然是“鼎盛国际商贸有限公司”。
采购内容:d国YKJ五轴联动加工中心,数量:10台。
单价:1.28亿人民币\/台!
合同总金额:12.8亿人民币!
合同签订日期:2014年6月。
一份银行流水关键页复印件(模糊): 显示河阳重机于2014年7月,向“鼎盛国际商贸有限公司”支付设备预付款:3.84亿人民币(合同金额30%)。
一份国外设备制造商(YKJ)官方网站截图(打印): 清晰地显示,同型号的mAG xx500五轴联动加工中心,国际市场公开报价约为:450万欧元\/台(按当年汇率约合人民币3200万左右)。
旁边用红笔醒目地标注着巨大的惊叹号和问号:“1.28亿 VS 0.32亿?差价近1亿\/台!”
一份工商登记信息查询结果(打印): “鼎盛国际商贸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人民币。
成立时间:2013年12月。
法定代表人:张鼎。
主要经营范围:日用百货、服装鞋帽批发零售…无任何重型机械设备进出口资质!
最后一份,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复印件: 背景像是在某个高档会所或私人场所,照片上,前任市长王天佑笑容满面,正举杯与一个梳着油亮背头、戴着金丝眼镜、一副精明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碰杯,照片一角,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字:“张鼎”。
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