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镇算是咱们黄县的大镇了,人口多,地理位置也好,全县大部分企业选择都在这里落户,主要产业是建材加工和家具生产,因为周边几个乡镇林地树木多,全县木材砍伐后几乎都是送到这里进行加工,也算是黄县农民收入的一项来源,有人仗着跟县里某位领导是亲戚,私自在运送木材必经之路设卡,交了钱才能去卖,否则只能等木材砸在手里,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说白马镇原书记马国平跟镇长王利民不和?马国平在我来之前就主动申请退居二线?”
郑开叶没有接陈宇的话,反而问了白马镇主要领导之间的问题,这让陈宇有些不太明白领导的意思,但也只能回答道。
“王镇长是白马镇人,王家是这里的大姓,人丁很旺,虽然是镇长二把手,其实比一把手说话还管用,据说也是某位县领导的铁杆心腹,具体是谁我层级太低不太清楚,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马书记退居二线可能会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嗯,我知道了。”
郑开叶知道那伙所谓的路霸跟这位镇长的纵容脱不了干系,甚至还有可是都是一个靠山,自己因为还挂着常务副县长的职务,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白马镇,如此一来,镇长真就成了书记镇长一肩挑的土皇帝了。
车刚进白马镇地界,没行驶多远就看到一条进入企业内部路的入口处,有七八个壮汉站在路边聊天,路中间放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材,长度刚好让一辆货车无法通过,但同时又不耽误小车和行人从两侧通过,一看就是长期作恶积累下来的经验,只不过小聪明没用到正路上。
车子平稳驶过路障,那几个壮汉的目光在豪车上流连了几秒,便又继续抽烟聊天,显然对这种“老板”的车早已见怪不怪。
郑开叶透过后视镜,默默记下了那个路口的位置和企业路牌上的名字“兴盛木业”。
陈宇刚才的话和眼前所见瞬间串联起来,私设路卡、强收“买路钱”、与镇长王利民乃至县里某位领导可能的联系、以及企业对此的“默许”或无奈。 这不仅仅是欺行霸市,更是对基层经济命脉的粗暴扼杀,直接侵害了老百姓和企业的利益!
“把车停在前面那个岔口,别太显眼。”
“好的,郑县长。”
陈宇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照做,将车稳稳停在一条通向村庄的小土路旁,这里视野正好能观察到那个设卡的路口,又有树丛遮挡。
郑开叶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目光锐利地投向那伙人,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光看不行。
“刚才你说,有人设卡收钱,否则木材运不出去?”郑开叶问陈宇,语气像是在确认一个已知的事实。
“是,镇上很多人都知道。”
陈宇点头,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据说这些人都是鸿程运输的人。”
“你认识拉木材的车吗?或者,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跟一个被拦下的林农聊聊?”
郑开叶问道。他想亲耳听听受害者的声音。
陈宇想了想,眼睛一亮。
“郑县长,您稍等!我认识一个开小货车的,经常帮散户拉点木材去厂里卖,叫老钱,是个老实人,他今天说不定就在附近转悠等活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就说…就说我有个亲戚想打听点木材行情,绝对不会提到您!”
郑开叶赞许地点点头。
“好,注意分寸。”
陈宇立刻掏出手机,走到一边低声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就走了回来。
“郑县长,老钱就在前面不远一个林场路口等活儿呢,他说正好刚送完一车,可以过来聊聊,我让他直接到我们车这边来?”
“可以。”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沾满泥浆、略显破旧的小型农用货车“突突突”地开了过来,停在郑开叶的车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面容黝黑、带着些愁苦神色的中年汉子跳下车,小跑着来到陈宇车旁,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陈主任,您找我?”
“老钱,来,上车说。”陈宇招呼他上了后座。
老钱拘谨地坐进这豪华舒适的车厢,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眼睛不敢乱瞟,只看着陈宇:“陈主任,您亲戚想打听啥?我老钱知道的肯定说。”
郑开叶这时转过头,脸上带着和煦但疏离的微笑,像一个对本地情况感兴趣的外地商人。
“钱师傅是吧?我姓郑,做点小生意,想了解下咱们这木材的行情和路子,听说这边木材质量挺不错的。”
老钱一看郑开叶这气度,坐的又是这么好的车,立刻信了七八分,拘谨地搓着手。
“郑老板您好!咱们这的木材确实好,松木、杉木都有,木质好,价格也…也还凑合。” 说到价格,他语气明显低沉下去。
“哦?听你这意思,价格不太理想?”
郑开叶顺着他的话问道。
“唉!”
老钱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
“郑老板您是外地人不知道啊!咱这木材,看着是能卖钱,可架不住层层剥皮啊!”
“怎么说?”
郑开叶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
“您刚进来时,看到路口那帮人了吧?”
老钱指了指设卡的方向,脸上带着愤懑和无奈。
“那就是鸿程运输王彪的人,不管你是砍了自家山的树,还是给人拉货,只要想走这条路去厂里卖木头,就得交过路费!按车大小、木头方数算,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不交?那根大木头往路中间一横,您就别想过去!耗一天,树皮干了,分量轻了,厂里压价更狠,损失更大!”
“没人管吗?镇政府呢?”郑开叶追问。
“管?”老钱苦笑一声,带着绝望,“谁敢管?那王彪是王镇长的侄子!在白马镇这一亩三分地,王家说了算!听说县里也有关系,去告?前两年有不信邪的去县里告过,结果呢?没两天,他家刚砍下来的木头就被人半夜点了!损失惨重,还不敢声张!从那以后,谁还敢吱声?只能认了这买路钱!”
陈宇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偷偷瞄了一眼郑开叶。却见郑县长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像结了冰。老钱的话,不仅坐实了设卡收费的恶行,更直接点明了王利民镇长与王彪的亲属关系,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县里的保护伞!
“那木材厂呢?他们也不管?任由别人卡着他们的原料?”
郑开叶继续深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