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楚瑶的伤势,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深红如血的烙印,不仅灼烧着她的手臂,更灼烧着夏树的眼底。范无咎开出的丹药,只能暂时吊住她的性命,真正的解药,只有一个——夏树必须掌控他体内那股狂暴的焚世之力,彻底摆脱诅咒的纠缠。
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场与阎王的豪赌。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少年了。”
谢必安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在这狭小的山洞中响起。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截枯木,权当教鞭,一指洞府角落里那片由他以灵力模拟出的、翻滚着怨灵低语的黑暗空间。
“你的特训,现在开始。”
夏树看着那片扭曲的黑暗,身体本能地感到一阵战栗。他知道,那里面的每一道怨灵低语,都足以让他的灵魂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胖子,你…”
“别叫我胖子!”谢必安低吼一声,打断了他,“想救你妹妹,就给我拿出吃奶的劲来!在这里,我既是你的陪练,也是你的狱卒!”
夏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缓缓走到了那片黑暗区域的边缘。
“规则很简单。”谢必安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不使用引渡印,不催动任何灵力护盾。你唯一的武器,就是你的意志和这具凡人之躯。在里面坚持一刻钟,算你过关。坚持不了,就滚出来,继续养伤。”
夏树没有废话,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一步踏入了那片翻滚的怨灵低语之中。
“轰!”
几乎是瞬间,无穷无尽的怨念和痛苦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海,从四面八方将他淹没!
那些尖啸的、哭泣的、扭曲的灵魂面孔,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魂。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跪倒在地。
“呃啊!”
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灵魂的撕裂。
他不能输。
一想到楚瑶苍白的脸,和他手臂上那深红的烙印,他就感觉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燃起。这股怒火,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在怨念的海洋中不至于沉沦。
他开始奔跑,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在痛苦中保持清醒。他的身体在怨灵的撕扯下变得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地、顽强地向前挪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一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夏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地磨碎,被那些怨念污染、同化。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不再是黑暗的空间,而是化作了他最深的恐惧——楚瑶倒在血泊中,向他发出无声的哀求。
“不…不…”他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
就在他即将被怨念彻底吞噬的瞬间,谢必安的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夏树!醒过来!看着我!”
夏树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他看到了洞府入口处,谢必安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期盼的双眼。
“胖子…”
“废物!给我用意志力把那些脏东西撕碎!”谢必安怒吼道,“你不是在逃避痛苦,你是在锻造一把能斩断痛苦的刀!想想你为什么要变强!为了那个女孩!为了你自己!拿出你的骨气来!”
谢必安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夏树濒临崩溃的意志之上。
是啊,为了瑶儿,为了自己。
夏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股决然的火焰。他不再被动地抵抗,而是主动出击!他集中精神,将自己的愤怒、不甘、守护的意志,全部凝聚成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地斩向那些扑面而来的怨念!
“滚!”
“给我散!”
他口中发出低吼,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志。
那些原本势不可挡的怨灵低语,在他这股纯粹的意志面前,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纷纷扭曲、溃散!
虽然依旧痛苦,但他终于在怨念的海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
另一边,范无咎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双目微闭。
夏树在承受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时,他则在承受着另一种煎熬。
“前辈,我…”夏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模拟空间中传来,带着一丝请求。
范无咎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看到夏树在黑暗中挣扎的模样。
“现在,开始冥想。”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忘记肉体的痛苦,将所有的心神,沉入你的灵魂深处。”
夏树依言,强行压下对外界的感知,开始内视自己的灵魂。
那道狰狞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而在裂痕的深处,那股焚世之力,依旧如同狂暴的火山,不断地冲击着脆弱的壁垒。
“不要试图去压制它,也不要去引导它。”范无咎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淌入夏树的识海,“试着去…沟通它。去感受它的愤怒,它的狂暴,它为何而生。”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指令。
去感受那股想要毁灭自己、毁灭一切的力量?
夏树迟疑了。
“做不到吗?”范无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审视,“那你就永远只能做一个被动的容器。你要明白,这股力量,并非你的敌人。它只是…走错了路。你的灵魂裂痕,是它诞生的温床,也是囚禁它的牢笼。”
“现在,试着打开牢笼的门,去看看里面的野兽,究竟是什么模样。”
夏树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任凭自己的意识,沉入了那道最深的裂痕之中。
轰——!
仿佛坠入了岩浆之海。狂暴、炽热、充满了毁灭与憎恨的气息,瞬间将他吞噬。
这就是焚世之力的本源。
它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极致的、对于秩序的反抗。它憎恨一切的束缚,一切的规则,它渴望挣脱一切,重归混沌。
夏树漂浮在这片意识的岩浆之中,感受着这股力量的本质。他发现,这股力量并非无法沟通。它就像一个被关押了万年的囚徒,充满了暴躁与不安。
“你想…出去?”夏树试探性地,用自己的意念问道。
狂暴的岩浆剧烈地翻滚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他。
“但你这样出去,只毁毁灭一切,包括你自己。”夏树继续传递着自己的意念,“这里太小了,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你能堂堂正正地走出来,而不是被囚禁和压抑。”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险的过程。
夏树用自己的灵魂,作为桥梁,尝试着去安抚、去引导这股狂暴的力量。他不再将它视为敌人,而是将其视为一个需要被理解的、强大的伙伴。
渐渐地,那股焚世之力的狂暴,似乎平息了一些。虽然依旧炽热,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毁灭的意图。
而在洞府的另一侧,范无咎的身影微微一动。
他将一枚古旧的、刻满了奇特符文的玉简,递到了夏树的意识面前。
“这是‘锻魂古法’的残篇。”范无咎的声音响起,“它不会教你如何消灭力量,而是教你如何将狂暴的意志,锻造成属于自己的、坚不可摧的魂铠。记住,力量本身没有善恶,决定其性质的,是持剑之人的意志。”
夏树贪婪地吸收着玉简中的信息。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修炼理念。它不讲究调和,不讲究温养,而是讲究“淬炼”与“臣服”。将自己的意志,如同铁匠打铁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捶打、塑形,直到足以承载和驾驭那股狂暴的力量。
当他从冥想中退出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他走出模拟空间,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
他的灵魂,仿佛经历了一场烈火的洗礼,虽然依旧脆弱,却多了一份韧性与掌控感。
谢必安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能感觉到,夏树身上的气息变了。之前的他,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而现在,他更像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正在慢慢成型的钢铁。
“感觉如何?”谢必安沉声问道。
夏树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依旧狂暴、却似乎多了一丝听从号令意味的力量,缓缓说道:“还不够。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范无咎也在此时睁开了眼,他看着夏树,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赞许。
“很好。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将进入第二阶段。”
夏树没有问第二阶段是什么。
因为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为了救赎楚瑶,也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必须,亲手将自己锻造成一把,足以斩断一切荆棘的、最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