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魂塔底层的石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薇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石床,将夏树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她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像两颗在黑夜中燃烧的星。
夏树躺在床上,身上的缚魂链不再发出刺目的光,也没有再试图挣脱。他依旧昏迷着,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宇间的痛苦与暴戾也消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林薇的血脉之力,像一层温柔而坚韧的薄膜,暂时包裹住了他那颗濒临爆炸的灵魂。
石室的门被缓缓推开,那名被林薇神魂冲击震慑住的执法堂弟子,此刻却恭敬地侧身立在门口,对着林薇行了一个礼,眼神里带着敬畏与不解。
“林…林姑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您…您没事吧?”
林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夏树的脸。
弟子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林姑娘,长老们…在塔顶等您。他们…要见您。”
林薇握着夏树的手紧了紧。她知道,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会面。她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树,才迈步走出石室。
沿着螺旋阶梯向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刃上。空气中弥漫的镇魂石的幽光,此刻在她看来,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敌意。她能感觉到,整座静魂塔的灵力结构,都在针对她,或者说,针对她身后的那个“囚犯”。
塔顶的议事厅,气氛比静魂塔底层更加冰冷。
所有长老会的长老都在座,为首的那位,正是当初下令囚禁夏树的人。他们看着林薇走进来,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愤怒,也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忌惮。
“林薇。”首座长老开口,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林薇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只是在救我的同伴。”
“救他?”一名长老冷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是在挑衅整个长老会的权威!你死犯重犯,还与那失控的怪物…产生了共鸣!”
“他不是怪物!”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只是病了!是被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权威’逼病的!你们害怕他,所以就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关起来,折磨他!现在,我只是想救他,就成了罪人?”
“放肆!”首座长老猛地一拍桌子,灵气震荡,“你一个后辈,竟敢如此顶撞长老会!你可知,就凭你刚才那一手,已经足以被逐出师门,废去修为!”
“逐出师门?废我修为?”林薇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规矩,我林薇,认了。但在那之前,我只想带他走。这个决定,我做了。”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议事厅的灵气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一道道强大的禁制从四面八方亮起,将她牢牢锁定在原地!
“冥顽不灵!”首座长老眼中寒光一闪,“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拿下她!”
数名执法堂的长老同时出手,强大的灵力锁链从虚空中探出,交织成一张大网,朝着林薇当头罩下!
林薇眼神一凝,正准备拼死反抗。可就在这时,她握着的手,传来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意。
是夏树。
他依旧昏迷着,但那股暖意,却真实地存在着。它顺着林薇的手臂,流入她的四肢百骸,瞬间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甚至连那些束缚她的灵力锁链,都仿佛被这股暖意融化了些许,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挣脱。
林薇心中一动。她能感觉到,夏树在回应她。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听到了,他也想和她一起战斗。
“想动她,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突然从议事厅的角落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范无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手中拄着那柄破魂刃,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范无咎!”首座长老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想做什么?袒护叛徒吗?”
“我只是不想看到,灵枢阁的天,就这么塌了。”范无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夏树的事,是长老会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是林薇,她是我的弟子。谁要动她,就得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冰冷:“我这条老命,陪她赌了。”
议事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长老都看着范无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孤僻的老道,竟然会为了一个弟子,不惜与整个长老会为敌。
林薇看着范无咎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这个在古墓里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最关键的时刻,站了出来。
“好。”首座长老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你们师徒情深,那我们就成全你们。来人,将范无咎和林薇,一并关入静魂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让他们…一起去陪那个疯子!”
两名身材魁梧的执法长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范无咎和林薇。
“放开我!”林薇挣扎道。
“不必挣扎了。”范无咎的声音平静,“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关押的借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被强行拖走。林薇最后看了一眼塔顶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长老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彻底解决掉夏树这个“麻烦”。
而她和范无咎的被囚禁,不过是这场风暴的又一个开始。
静魂塔,顶层的一间囚室。
这里比关押夏树的地方要好一些,至少有窗户,能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但厚重的玄铁栅栏,和无处不在的、专门针对神魂的禁制,依旧让人感到压抑。
范无咎和林薇被分别关在相邻的两间囚室里,中间隔着一道栅栏。
“范先生…”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沙哑。
“我在。”范无咎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我们…是不是很蠢?”林薇苦笑了一下,“明明知道长老会不会放过我们,还要去送死。”
“不。”范无咎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必须为之。这不是蠢,是选择。”
“选择?”林薇喃喃道,“我们选择了夏树,可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体内的力量,根本无法调和。”
范无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刚才用的力量,是孟婆血脉的本源守护之力,对吗?”
林薇一愣:“您…知道?”
“略知一二。”范无咎说,“守魂司的传承典籍里,记载过这种力量。它能净化邪祟,抚平魂体创伤,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安抚和包容其他驳杂的魂力。你刚才,已经做到了。”
“可那只是暂时的。”林薇的声音里带着无力感,“我不可能一直这样。而且,长老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所以,我们不能指望灵枢阁了。”范无咎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林薇,夏树的事,长老会已经定性。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要么取出他体内的力量,要么…彻底摧毁他。我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他们的筹码,或者…和他们一起陪葬。”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那我们该怎么办?”
“逃。”范无咎吐出一个字。
“逃?怎么逃?这里是灵枢阁!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林薇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和一个帮手。”范无咎说,“还记得谢必安和楚瑶吗?”
林薇愣住了。
“他们被禁足了,但应该还在外面。谢必安那小子,鬼点子多,而且重情义。楚瑶懂引魂术,或许能帮上忙。更重要的是…”范无咎顿了顿,“夏树现在这个样子,只有待在他熟悉的人身边,他的神智才可能保持一丝清明。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被那些镇魂石和负面情绪彻底吞噬。”
林薇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您的意思是…我们去救他们,然后一起…逃走?”
“不止。”范无咎的声音压得更低,“长老会的目标,不仅仅是夏树。他们忌惮的,是你身上的孟婆血脉。一旦他们发现你血脉的特殊性,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也控制起来。所以我们必须走,而且要走得远远的。”
“去哪里?”
“不知道。”范无咎坦然道,“先离开灵枢阁再说。这盘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我们能做的,只是为自己,为夏树,争取一线生机。”
林薇沉默了。她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看到未来的重重迷雾。逃亡,意味着从此踏上不归路,意味着要永远背负着背叛师门的罪名。
可是,不逃呢?
不逃,就是坐以待毙,等着长老会像处理一件物品一样,处理掉夏树,甚至处理掉他们。
她想起了夏树在鬼哭山祭坛上,用身体护住他们的样子。
这个傻瓜,总是这样,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自己身前。
这一次,换我们来。
林薇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决绝。
“好。”她对范无咎说,“我听您的。我们逃。”
就在这时,范无咎的囚室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范无咎的声音变得凝重。
林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巡逻的弟子发现了异常?还是…
脚步声在他们的囚室外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轻轻响起:
“范先生?林师姐?你们…在里面吗?”
是谢必安!
林薇和范无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范无咎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必安,是我们。你…怎么来了?”
“我…我猜的。”谢必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我找了个借口,说担心夏树的安危,来看看。我发现这里…不对劲。你们…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是长老会的命令。”范无咎言简意赅,“我们被转移了。”
“他们想干什么?”谢必安急了。
“想彻底解决夏树,也想解决我们。”林薇接过话头,声音冷静,“必安,我们计划逃走。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囚室外,沉默了片刻。
然后,谢必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犹豫的坚定,响了起来: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别说逃,就是闯地狱,我也陪你们去。”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在朝这边靠近。谢必安的声音也压得更低了:“我先走了,去通知楚瑶。我们…晚上行动。我会想办法,弄到钥匙,打开这里的门。”
“小心。”范无咎叮嘱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薇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着隔壁栅栏后,那个同样松了口气的范无咎,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也许,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逃亡之路。
但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是,亡命之徒。
而在灵枢阁的阴影里,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了这间囚室里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一场针对叛逃者的狩猎,即将开始。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刚刚联系上外援的——谢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