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纺织厂的残垣断壁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遍体鳞伤的巨兽。夏树抱着林薇,踉跄着穿过碎石堆,她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却又重得让他心口发闷——那具温热的躯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翻涌,烫得他指尖发颤。
“林薇…林薇你醒醒…”他声音发哑,把脸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刚才锁魂碑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半座厂房,陈执事的残魂被碎片碾成齑粉,但林薇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她的后颈胎记不再发烫,反而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块被冻住的玉。
突然,林薇的手指动了动。
夏树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却见她的睫毛猛地颤了颤。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时,他差点没认出来——原本清澈如泉的瞳孔,此刻泛着幽深的暗紫色,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湖,里面没有半分温度。
“夏…树?”她的声音变了,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尾音带着股说不出的疏离,“你…在做什么?”
夏树僵在原地。这不是他熟悉的林薇。她的目光扫过他怀里的自己,又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上,最后停在他脸上。那眼神太陌生了,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又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你受伤了。”夏树下意识去扶她的肩膀,却被她轻轻推开。他的手掌触到她胳膊的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她的皮肤冷得像块冰,脉搏弱得几乎摸不到。
“受伤?”林薇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焦黑的空洞,那里本该是致命伤,此刻却覆着一层淡紫色的光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这具身体…还能用。”她的声音里没有痛楚,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夏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想起刚才锁魂碑爆炸时,林薇体内那团白光突然变得冰冷浩瀚,像片能吞噬一切的深渊。现在看来,那不是暴走,是…某种东西醒了。
“林薇,你听我说…”他抓住她的手腕,试图让她清醒,“刚才陈执事说的话,关于你奶奶,关于‘守魂印’…那些都是真的吗?”
林薇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腕,瞳孔里的暗紫微微晃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守魂印…”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突然多了丝紧绷,“你在说什么?”
“你后颈的胎记!”夏树急了,“奶奶临终前说那是‘守魂印’,陈执事说那是上古魂器…林薇,你不是普通的‘容器’,你是…”
“够了。”林薇突然抽回手,力道大得让夏树踉跄一步。她的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不远处几个还在呻吟的敌人身上——那是陈执事带来的黑袍修士,此刻正捂着被白光灼伤的伤口,惊恐地看着他们。
“碍眼的垃圾。”林薇轻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路边的石子。她抬起手,指尖泛起幽紫色的光。夏树瞳孔骤缩——那是锁魂碑爆炸时,她体内白光转化成的锁链!
“林薇!别!”他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幽紫色的锁链从她指尖窜出,如灵蛇般缠上最近的两个修士。那两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瞬间化为一堆枯骨!锁链收回时,还沾着几缕未散的黑气,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剩下的修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往厂外跑。林薇却没放过他们。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最近的那个,锁链再次窜出,将他死死捆在柱子上。修士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含糊的求饶声:“姑…姑娘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陈执事说…说只要抓住你…”
“闭嘴。”林薇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她指尖的光芒大盛,锁链勒得更紧,修士的骨头发出“咔咔”的断裂声。夏树看得心惊肉跳——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会为小猫包扎伤口、会因为他受伤而掉眼泪的林薇。
“够了!”他冲过去,挡在修士面前,“林薇,你清醒一点!他们只是棋子!”
林薇的动作顿住了。她转头看向夏树,瞳孔里的暗紫褪去几分,露出底下翻涌的痛苦。“棋子?”她重复着,声音里有了裂痕,“那我呢?我是什么?”
夏树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想起刚才她体内那团冰冷的白光,想起她修复伤口时的淡紫光膜,想起她看自己时那种陌生的眼神。“你是林薇。”他一字一顿地说,“是我认识的林薇。那个会在我受伤时着急、会在阿宁面前露出笑容的林薇。”
林薇的身体晃了晃。她抬手捂住额头,指节泛白。“我…头好痛…”她低吟一声,眼中的暗紫彻底消散,露出了原本的清澈。但下一秒,她又猛地皱起眉,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记忆,“奶奶…奶奶说过…守魂印…不能…”
“林薇!”夏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别想那些!我们先离开这里,回灵枢阁找范先生!他能帮你!”
林薇点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枯骨,又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突然低头看向胸口——那里的修复光膜不知何时消失了,焦黑的伤口重新露了出来,还在渗着血。
“我…刚才做了什么?”她声音发颤,像是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
夏树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放得极轻:“你被陈执事伤得太重,体内的‘守魂印’暂时失控了。但没关系,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林薇沉默了片刻,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如果…如果它再失控…你会杀了我吗?”
夏树的心猛地一缩。他看着她眼中的恐惧,那不是装的——她真的在害怕自己。“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就算你变成怪物,我也会把你带回来。就像现在这样。”
林薇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勉强笑了笑:“笨蛋…说的跟真的似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灵枢阁的人终于赶到了。夏树扶着林薇站起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战场。阳光穿透晨雾,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也照在她后颈那片青灰色的胎记上——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苏醒。
“走吧。”夏树说,“回家。”
林薇点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她的手还在抖,但眼神已经不再冰冷。只是没人注意到,在她垂落的发间,那枚银锁正泛着幽蓝的光,和她的胎记遥相呼应,像在诉说着某个被遗忘的秘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废弃工厂的地下深处,那座被炸毁的锁魂碑残片中,一丝暗紫色的气息悄然逸出,融入了泥土。那是属于孟婆血脉的古老意识,它在等待,等待下一次苏醒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