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门的横木发出第三声脆响时,陈瞎子正蹲在大堂中央的青砖地上,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三层布揭开,露出三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 —— 这是他当风水卫时传下来的法器,据说浸过三十代传人的心头血,能破天下七十二种邪煞。
“陈先生,这节骨眼儿还摆卦摊?” 鬼手的凿子正卡在门板裂缝里,听见铜钱碰撞的轻响,回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老鬼看这镇子的邪祟,根本不搭理你的破铜钱!”
陈瞎子没应声,指尖在铜钱上摩挲着。这三枚钱是康熙年间的罗汉钱,正面刻着 “康熙通宝”,背面却被前几代风水卫刻上了北斗七星纹。他深吸一口气,将铜钱往卦盘上一抛,动作里带着三十年没见的郑重。
“当啷 ——”
铜钱落地的瞬间,不是清脆的碰撞声,而是像砸在烧红的铁上,发出 “滋啦” 的焦糊味。苏清瑶眼尖,看见三枚铜钱刚沾到卦盘,边缘就冒出黑 smoke,接着 “咔嚓” 裂开细纹,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
“邪门了!” 鬼手的凿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咱老鬼在塞北见的煞气再凶,也没本事把铜钱给啃出缝来!”
王雪姬的冰晶镜立刻对准卦盘,镜面里,铜钱裂开的细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很快连成三幅扭曲的图案 —— 像三条首尾相咬的蛇,每条蛇的肚子里都盘着半黑半白的纹路,正是放大版的阴阳鱼。
“是‘阴阳相噬’。” 陈瞎子的声音干得像砂纸擦木头,他捏起其中一枚裂开的铜钱,指尖刚触到裂缝,铜钱突然 “啪” 地碎成四瓣,“三十年了…… 还是来了。”
苏清瑶注意到,老人的指节在发白,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在克制某种痛苦的回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黑色粉末撒在卦盘上,那是用艾草和桃木灰混合的辟邪药,可一碰到铜钱碎屑,粉末竟 “腾” 地燃起绿火,烧得噼啪作响。
“这煞气比归墟浊气阴毒十倍。” 林九玄的罗盘在旁边嗡嗡震颤,天池水映出卦盘的影子,“归墟是吞噬灵脉,这玩意儿是把灵脉拧成麻花,再反过来塞进宿主的识海。”
陈瞎子突然抓起枚碎铜钱,往自己手背上一划。血珠刚冒出来,他就把流血的手按在卦盘中央,嘶哑着念起没人听懂的咒文。那咒文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听得王雪姬的冰晶镜又裂开一丝。
“清瑶,他在干什么?” 王雪姬的声音发颤,镜中显形出陈瞎子的血珠在卦盘上滚动,却不扩散,反而往中心聚,“这不像普通的止血咒。”
苏清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卦盘上的血珠突然定住,接着以违背常理的方式旋转起来。黑红两色在血珠里分离,黑色往顺时针转,红色往逆时针转,很快凝成个巴掌大的太极图 —— 可太极图的阴阳鱼眼是反的,本该是白色鱼眼的地方嵌着黑珠,黑色鱼眼的地方却透着红光。
“反向太极……” 林九玄的罗盘 “当” 地砸在地上,狼首纹指针瞬间断成两截,“这是逆天改命的征兆,也是…… 大凶之兆。”
话音刚落,客栈大门 “轰隆” 塌了半边。几十个村民像潮水似的涌进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绿得发荧光,后心的阴阳鱼已经涨到拳头大小,半透明的鱼身里能看见跳动的黑红色血管。最前面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手里攥着把锈菜刀,刀面上沾着的不是血,是黏糊糊的阴阳鱼黏液。
“奶奶的!老鬼的爪子正痒呢!” 鬼手拽起旁边的八仙桌,像举盾牌似的往前冲,“林先生,快想想辙,这些活死人不怕疼!”
桌子被菜刀砍得木屑乱飞,鬼手的胳膊被个小孩模样的村民咬了一口,那小孩的牙床是黑的,咬合力大得能碎骨头。苏清瑶的护世剑及时斩过去,镜灵真火在小孩后心的阴阳鱼上烧出个洞,可那鱼晃了晃,竟从伤口里钻出条小鱼,钻进旁边另一个村民的脖子。
“不能硬拼!” 陈瞎子突然把卦盘往地上一扣,反向太极图的红光突然暴涨,逼退了最近的几个村民,“这些村民的灵脉已经和阴阳鱼连在一起,杀一个,煞气就转移一个!”
王雪姬的冰晶镜在此时发出强光,照在冲得最凶的老汉身上。镜中显形出老汉识海里的景象:原本清澈的灵脉被无数阴阳鱼缠绕,像团乱麻似的往黑处缩,而识海中央,立着个穿东瀛服饰的虚影,正摇着铃铛。
“是神道教的‘牵魂术’!” 王雪姬的冰魄精魂顺着镜面注入老汉体内,暂时冻住了他的动作,“清瑶,打铃铛!”
苏清瑶的护世剑立刻转向玄阴山方向,可刚要凝聚镜灵真火,就被十几个村民死死缠住。其中一个村民的肚子突然裂开,里面钻出上百条小阴阳鱼,像下雨似的往她身上落。
“他娘的!老鬼跟你们拼了!” 鬼手突然抓起地上的铜钱碎屑,往自己胳膊的伤口上一抹。煞气伤口突然爆发,黑色纹路顺着胳膊爬到手心,他一把抓住那个肚子裂开的村民,煞气竟顺着接触的地方往对方身上窜,“林先生,这招管用!”
林九玄的眼睛亮了:“是‘以煞制煞’!鬼手,用你的煞气逼出他们体内的阴阳鱼!”
陈瞎子却突然喊:“别!这些鱼是引子,真正的煞源在玄阴山!” 他指着卦盘上的反向太极图,“这图在吸咱们的阳气,等吸够了,就会变成打开聚煞潭的钥匙!”
苏清瑶这才注意到,卦盘周围的地面正在发黑,反向太极图的红光越来越亮,连她的护世剑莲花纹都在变暗。王雪姬的冰晶镜突然照向窗外,溪水里的阴阳鱼正往客栈的方向聚集,在门口堆成了半人高的鱼墙,腥味浓得让人作呕。
“陈先生,你的血能破这图吗?” 苏清瑶的剑抵住一个村民的喉咙,却迟迟下不去手,“刚才你的血让它有反应。”
陈瞎子苦笑一声,又往手背上划了一刀:“风水卫的血是钥匙,也是锁。三十年前我用它打开过聚煞潭,现在……” 他的血滴在卦盘上,反向太极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现在只能让它暂时疯癫。”
血珠落在太极图中央,像水滴进滚油,图上的黑红两色突然大乱,村民们的动作也跟着变缓,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那个咬了鬼手的小孩突然哭起来,喊着 “娘”,可后心的阴阳鱼猛地收紧,他又发出野兽似的嘶吼。
“他们还有救!” 王雪姬的冰魄精魂加大输出,冻住了小孩后心的鱼,“清瑶,快用镜灵真火净化!”
苏清瑶的剑刚触到鱼身,就被一股巨力弹开。那鱼突然爆开,化作黑烟钻进小孩的七窍,小孩的眼睛彻底变成黑色,再也没了刚才的清明。陈瞎子的脸瞬间白了:“晚了…… 煞气已经入骨,只能杀不能救了。”
这句话像块冰砸在苏清瑶心上。她想起塞北归墟里那些被浊气吞噬的护脉人,当时她能毫不犹豫地挥剑,可现在面对这些中原百姓,尤其是那个刚才还在哭着喊娘的小孩,她的手腕竟在发抖。
“清瑶!别愣着!” 王雪姬的冰晶镜突然挡在她身前,挡住了一把劈来的斧头,镜面 “咔嚓” 又裂了道缝,“现在心软,死的就是我们所有人!”
鬼手的吼声也跟着传来:“奶奶的!老鬼胳膊快被啃下来了!林先生,再不想辙,咱都得成这些活死人的点心!”
林九玄突然指着客栈后院:“那边有口井!井水是山泉水,不受反弓煞影响,把他们引到井边!” 他捡起地上的罗盘碎片,“我能用山泉水布个‘断煞阵’,暂时切断他们和阴阳鱼的联系!”
陈瞎子立刻点头:“快去!我的血撑不了一炷香!” 他抓起卦盘往大堂中间一扔,反向太极图的红光把村民们全吸引过去,“我在这儿拖住他们,你们从后院走!”
苏清瑶还想说什么,却被王雪姬拽着往后院跑。经过陈瞎子身边时,她看见老人正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符号,每画一笔,他的头发就白一分。那些符号像活的一样,在地上蠕动,暂时困住了村民。
“记住!聚煞潭在玄阴山北坡的‘阴阳界’!” 陈瞎子的声音混着村民的嘶吼,“找到潭底的‘镇煞碑’,用…… 用风水卫的血抹碑!”
后院的门被鬼手一脚踹开,井水的清冽气扑面而来。林九玄刚要结印,就见井水里突然冒出个脑袋 —— 是客栈掌柜,他的眼睛已经黑了,手里还攥着根绑着石头的绳子,显然是想从井里爬出来。
“娘的!井里也有!” 鬼手的凿子飞出去,正中掌柜的后心,可掌柜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往上爬,井水里泛起更多的黑泡泡。
苏清瑶的护世剑终于不再犹豫,镜灵真火顺着剑刃注入井水。井水 “腾” 地烧开,掌柜的尸体在水里翻了个白眼,化作无数阴阳鱼浮上来。而大堂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陈瞎子闷哼的声音。
“陈先生!” 苏清瑶的心一沉。
王雪姬的冰晶镜立刻转向大堂,镜中显形出陈瞎子被十几个村民按在地上,他的手还死死按着那个反向太极图,血从嘴角流到卦盘上,让那图的红光亮得像要烧起来。
“快走!” 林九玄拽着她往井边的石磨后躲,“他是故意吸引火力!”
鬼手已经把凿子插进了井边的石缝,锁魂钉在周围布成个圈:“林先生,断煞阵咋布?老鬼这胳膊快扛不住了!”
林九玄的手指在井沿飞快地划着,指甲流出的血在石头上连成个简易的太极图:“用山泉水的阳气冲散煞气,清瑶,你的镜灵真火引阳气,雪姬,你的冰魄精魂固阵!”
苏清瑶的剑刚触到井水,就听见大堂传来陈瞎子撕心裂肺的喊声,接着是铜钱落地的脆响,比刚才任何一次都响。她知道,那是老人在用最后的力气破卦。
井水突然暴涨,带着阳气的水柱冲向客栈大堂,暂时逼退了村民。王雪姬的冰魄精魂趁机冻结了门口的鱼墙,可就在这时,玄阴山方向传来一阵铃铛声,那声音像根针,刺破了所有的防御。
卦盘上的反向太极图突然炸开,黑红色的煞气化作一条巨鱼,冲破客栈的屋顶,往玄阴山飞去。陈瞎子的身影从烟雾里跌出来,胸口有个血洞,手里还攥着半枚碎铜钱。
“聚煞潭…… 快……” 老人的眼睛望着玄阴山,再也没了动静。
苏清瑶的护世剑 “当” 地落地。她望着陈瞎子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还在嘶吼的村民,突然明白刚才老人的话 —— 风水卫的血是钥匙,也是锁,他用自己的命,暂时锁死了煞气的蔓延,却也把打开聚煞潭的责任,压在了他们肩上。
鬼手捡起那半枚碎铜钱,手在发抖:“奶奶的…… 老东西咋不早说他要拼命……”
林九玄的罗盘碎片突然指向玄阴山北坡,那里的煞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留了线索,聚煞潭的入口,在阴阳界的断龙石下。”
王雪姬的冰晶镜照出北坡的景象,断龙石上刻着个巨大的反向太极图,正是陈瞎子卦盘上的图案放大版。而在断龙石周围,站着十几个穿东瀛服饰的人,为首的正摇着铃铛,正是刚才在溪水里见过的那个身影。
“神道教的人在等我们。” 苏清瑶捡起护世剑,剑身上的莲花纹第一次染上了绝绝,“陈先生用命给我们指了路,不能让他白死。”
鬼手把半枚铜钱塞进怀里,扛起凿子:“老鬼这就去砸了那断龙石!”
林九玄却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井水里漂浮的铜钱碎屑:“等等,这些碎屑在发光。”
众人望去,只见那些碎铜钱在水里旋转,竟组成了个缩小的聚煞潭地图,潭底画着个问号,旁边标着三个小字:阴阳眼。
王雪姬的冰晶镜突然对准地图,镜中显形出潭底有团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而在心脏周围,缠绕着无数条阴阳鱼,每条鱼的眼睛都盯着同一个方向 —— 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他们在等我们掉进聚煞潭。” 林九玄的声音带着寒意,“陈先生的卦,不仅是预警,也是在告诉我们,潭底的阴阳眼,才是破局的关键。”
客栈的大门在此时被彻底撞开,村民们像潮水似的涌进来,眼睛里的绿光比刚才更亮。苏清瑶握紧护世剑,与王雪姬背靠背站着,这一次,她的手腕不再发抖。
“走!去聚煞潭!”
鬼手的凿子劈开一条路,林九玄拿着罗盘碎片引路,苏清瑶和王雪姬断后。经过陈瞎子的尸体时,王雪姬的冰晶镜照在老人脸上,镜中显形出他年轻时的模样,穿着风水卫的服饰,站在聚煞潭边,笑得比阳光还亮。
玄阴山的阴影越来越近,断龙石上的反向太极图在月光下泛着红光。苏清瑶知道,那里不仅有煞气的源头,还有陈瞎子没说完的秘密,以及神道教布下的更大陷阱。而那半枚碎铜钱,此刻在鬼手的怀里发烫,像在催促他们快点揭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