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袁盼儿哭了笑,笑了又哭,她自小懂事,从五六岁就开始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打猪草、摘野菜,捡干柴,这些都是十三岁出门之前常做的事。
以至于皮肤一直黄中泛黑,瘦瘦小小,好一点的吃食基本都进了哥哥弟弟还有爹的嘴,偶尔给她和妹妹一点,她看着妹妹眼巴巴的眼神,想想还是放进妹妹的碗里。
她心疼了家里所有人,却没有一个心疼她。
她看着睡梦中的妹妹。
这是个精的,也是个贪心的。
稍微大了一点,她只在家绣花,外面的事就全推给她这个姐姐做,十五岁定亲,她央求着她把自己偷偷绣的嫁妆先让给她,哭的是梨花带雨,甚至给她下了跪。
妹妹的手艺比她差了许多,不愿意吃苦,又怕眼睛受损,基本绣的都是小件,也卖不了几个钱。
可能是老幺,家里后来又不缺钱,爹娘对妹妹很是宽容,嫂子和弟媳妇除了偶尔给些脸色,也没她的法子。
可叹自己唯一的一对银手镯也被她撒娇要了去。
那时候她心想,自己是姐姐,比她会赚钱,又私下藏了银子,东西给她就给了吧。
说到底这妹妹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从没有真正关心过她这个姐姐,也没关心过家人,自始至终想的都是自己。
庆州四月的夜里还很冷,她下了炕,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色,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月亮挂在半空。
夜已深。
这一世还是嫁了吧。
如今袁家只三四间破宅子,三亩良田,两亩旱地,加上野菜勉勉强强够吃,扣了税,一年都存不下一两银。
大哥有文已经十七岁,爹娘着急他的婚事都睡不好觉。
他待她还算不错,可惜娶了个黑心的媳妇,送她去绣房哥哥是反对的,但袁家男人一直都做不了女人的主。
弟弟常年在外做事,家中事是一概不管,几个月才跟媳妇从县城回一趟家,钱不够了就问父母要,根本就忘了那是她一点一点绣出来的银子。
十两彩礼就算是她还了父母的生恩。
她会想方设法让陈知礼看到她的好,尽可能留在陈家。
如果不能,在和离之前,她会提出让村长公公帮她立一女户,就在陈家村落脚。
大珩朝是有女户的,前提是和离没有娘家的,或者死了相公没有长辈的。
她不可能再回袁家村,更不可能再回娘家当牛做马。
立了女户,她可以慢慢地赚钱,过几年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那个猎户其实也是不错的人,就在西山脚下住,比她大两岁,无父无母无家人,听说是老猎户捡的弃儿,老猎户好像去年就死了。
所以她面前有了三条路,最差不过是一个人立女户。
这辈子她不打算对谁轻易地付出真心,没有付出就不会轻易被人伤。
袁盼儿有了精神,缩进被窝里重新闭上眼。
嫁也没什么,陈家人还算不错,留在袁家过两年也不知道被嫁到哪,爹娘早已经打上了她的主意,在他们的眼里,她这个女儿就是长子的彩礼钱。
天一亮,袁盼儿就起了床,妹妹是不用这么早起的,虽然娘也骂,可骂她当听不见。
推开房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冷颤。
直接去了灶房烧水洗漱,水缸里还有一点点水,水她是不必挑的,过会她哥就会起来,村头的小河没多少路。
袁家村没有陈家村大,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小两百个人,陈家村大了一倍都不止。
听见灶房的响声,徐氏知道大女儿起来了。
“有文他爹,陈家今天要回话的,你说怎么办?”
袁长发叹了口气:“他娘,陈家那小子怕是命保不住,盼儿嫁过去成了寡妇怎么办?”
徐氏小声哭起来:“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没用,挣不来大钱,有文这么大了,还跟有武一间房,宅子得起,媳妇要定,哪哪都要钱。
陈家愿意出十两,媒婆话里话外还透露,万一人怎么样,绝不怪咱家女儿,还可以把人领回来,十两银不退。
他爹,真是这样,咱们还能给盼儿重新找一家,还能再得五六两,这样宅子能起了,有文还有了聘礼。”
袁长发皱紧眉:“他娘,寡妇再嫁怕是不好找好人家了。”
徐氏抹抹泪:“那是她的命,生在咱家,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哥他弟娶不到媳妇吧?咱家这样破破烂烂,她不也没脸?”
一阵悉悉索索穿衣声,徐氏下了炕,放下头发随便挽了挽,用跟木簪子簪上,家中唯一的一把木疏子都掉了好些齿了。
今天陈家的婚事必须应了。
家里存银还有三两多,有个七八两就能建五大间的草房,多出的五两还能给大儿子定个亲。
有文十七了,不能再拖了,儿子才是家中的根,丫头总归是要嫁人的。
袁盼儿已经在煮稀粥了,稀粥煮好了,放些嫩野菜搅搅就能吃。
四月份野菜山上有的是,许多人家忙着种田,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山上找野菜,吃不完的就焯下水晒干了,一年吃到头都是可以的。
“盼儿,陈家的事你可想好了?”
袁盼儿自娘亲走进灶房一刻钟了,她都没吱声。
明明已经想开了,这会胸腔里的气还直往上涌,四个儿女中就她最傻,也最不得她疼。
“你说话呀,死不吱声干什么?”
袁盼儿盯着她娘:“我想怎么样可有用?听说那人不怎么好了,陈村离咱村不远,你稍微打听就清楚,如此还要我嫁吗?”
徐氏心里有些惊,这死丫头是如何知道的?
“盼儿,陈家是村长,家里日子好过,愿意给十两银,有了这些银,家里就能起新房子,你哥也能定亲。”
“要是我嫁过去,这个人没好怎么办?”
徐氏顿了顿:“盼儿,真要是他没了,到时候娘去领你回来,再给你找个人家。”
袁盼儿心冷了个透,她还没有嫁过去,娘就已经想到找第二家了。
这样的家还留下干什么?
“领我回来好重新卖一次吗?”
徐氏怒了:“你个死丫头,非得对着干是吧?娘有什么法子,你哥这么大了,住的房间都没有,你难道想袁家断子绝孙?”
袁盼儿放下手中的活,冷冷地看着她娘:“要我嫁可以,十两银给你,写张断亲书,算是我的卖断钱,自此之后,我是死是活,不再关你们的事,否则我情愿一死,我是能说到做到的。”
她爹是独子,小时候是读了两年书的,正因为读了两年书,干活一直不上心,可谓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唯一的好处就是家里几个孩子都跟着识了一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