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漫长的白光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并非想象中的仙宫玉阙,而是一片无比广阔、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形成的巨大天然洞天。穹顶高悬,倒垂着无数散发各色柔和光晕的钟乳石晶,如同星辰。地面平坦,铺设着巨大的青石板,历经岁月打磨,光可鉴人。远处,依着洞壁修建着层层叠叠、古朴大气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与山岩浑然一体。更远处,甚至有瀑布从穹顶某处裂隙飞泻而下,汇入地下河流,水声潺潺,灵气氤氲,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吸一口便觉浑身舒泰。
这里便是隐龙门的内境,自成一界,古老而恢弘。
然而,这片本该祥和的净土,此刻却隐隐流动着一丝不安。空气中除了浓郁的灵气,还混杂着极淡却无法忽视的邪能余秽,如同清水中滴入的墨汁,虽未扩散,却异常刺目。远处楼阁间,偶尔有穿着与玄玑子类似道袍的身影快速掠过,神色匆匆,气氛凝重。
玄玑子脚步未停,引着二人沿着主道向深处走去。沿途遇到一些门人弟子,见到玄玑子纷纷恭敬行礼,口称“执戒长老”,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落在凌皓和苏晓身上,尤其是苏晓,那些目光中带着探究、惊疑,甚至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苏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靠近了凌皓一步。越往深处走,她心口那灼热感就越发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苏醒,要破体而出。那无形的呼唤变成了清晰的牵引,拉扯着她,指向洞天最深处某个方向。
凌皓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以及周围隐晦的视线和空气中不寻常的波动。他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却愈发内敛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默默将苏晓护在气场范围内。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源自大地肺腑的巨响猛地从洞天深处传来!整个地面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远处瀑布的水流都为之滞涩一瞬!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从深处爆发开来,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古老血脉的绝对威严!仿佛有一头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于此刻骤然睁开了眼眸!
“唔!”苏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只觉得全身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燃烧!心口那灼热感爆炸开来,化作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凌皓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一股精纯的寂灭之力渡入她体内,试图压下那暴动的力量。然而,那源自苏晓血脉深处的力量竟异常霸道,甚至隐隐排斥着他的外力干预!
与此同时——
“吟——!!!”
一声清越、高昂、充满无尽威严与古老气息的龙吟之声,猛地从苏晓体内迸发而出,直冲洞天穹顶!那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一道磅礴无比的精神波动混合着实质化的金色光晕,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金光过处,苏晓额头上,一个繁复玄奥、形似盘龙的金色印记骤然浮现,熠熠生辉!
整个隐龙门内境,瞬间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龙吟和金光彻底引爆!
“什么?!” “这是……龙魂共鸣?!” “血脉觉醒?!是谁?” “方向……是山门方向!还有外人?”
无数道强横的气息瞬间从各处楼阁、洞府中冲天而起,惊疑不定地扫向这边。一道道身影或驾驭流光,或缩地成寸,急速朝着山门主道汇聚而来!
玄玑子脸色剧变,看着痛苦蜷缩、周身被淡淡金芒笼罩的苏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激动:“竟……竟在此刻自主觉醒?!天意!真是天意!”
凌皓揽着苏晓,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四周飞速聚集而来的隐龙门高手,寂灭之力在体内悄然运转至极致。他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但任何可能威胁到苏晓的存在,他都不介意将其化为虚无。
就在这混乱之际,那洞天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更加狂暴愤怒的咆哮,这一次,却带着明显的痛苦与虚弱之意,并且那咆哮声中,夹杂着令人心悸的邪能波动!
苏晓体内的龙吟之声仿佛受到了挑衅和刺激,变得更加高亢激昂,她额头的龙纹光芒万丈,一股源自血脉本能的愤怒与守护意念涌上心头,竟暂时压过了痛苦。她猛地抬起头,望向深处,眼神锐利而陌生,清喝道:“邪秽!安敢侵扰圣地!”
话音未落,她周身金芒大盛,竟隐隐要挣脱凌皓的扶持,冲向那邪能爆发之处!
“稳住心神!”凌皓低喝一声,强行稳住她的身形。他也感受到了深处那两股正在疯狂对抗的力量——一股浩瀚古老却后继乏力,一股阴邪污秽却疯狂侵蚀!
玄玑子见状,再无迟疑,对着周围聚集而来、神色惊疑不定的门人长老们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镇守使旧伤复发,邪能趁机反噬!速随老夫前往镇龙渊加固封印!这位苏姑娘乃龙血正统,她的觉醒或许是镇压邪秽的关键!”
他又猛地看向凌皓,语速极快:“凌小友,苏姑娘交予你!请带她随我等前往深处‘镇龙渊’!此事关乎此界存亡,或许……亦与你追寻的忘川之源有关!”
说着,他拂尘一摆,一道清光卷住自身,率先化作流光冲向深处。
凌皓眼神一凝,不再犹豫,揽紧苏晓,身影一晃,如影随形般紧跟而上,速度竟丝毫不慢于玄玑子!
周围赶来的隐龙门长老们面面相觑,但显然玄玑子威望极高,当下便有数道强横气息毫不犹豫地跟上。更多人则留下,迅速布防,警惕地望着山门方向,显然担心外敌趁机入侵。
越往深处,那股邪能的侵蚀感就越发浓重,甚至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红色邪气如同活物般在灵气中游窜。而苏晓身上的金芒则越发耀眼,龙吟阵阵,与深处那痛苦的咆哮彼此呼应,既是共鸣,亦是抗争。
凌皓能感觉到,怀中苏晓的身体滚烫,意识似乎处于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完全被血脉本能和那深处的呼唤所牵引。他低头看了一眼她额头上那威严的龙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就在穿越一片布满巨大远古石雕的广场时,经过一尊断裂的、手持残缺陶碗的奇异女子石像旁——
凌皓的身影猛地一顿!
一股冰冷、死寂、浩瀚无边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褪色……
【……无边无际的昏黄河水,寂静流淌,河面上雾气氤氲,倒映不出任何影子……一座古桥横跨两岸,桥上人影绰绰,麻木前行……桥头,一方石台,一口巨大的陶锅氤氲着热气,散发着令人忘却一切悲喜的奇异香气……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锅旁,手持长勺,一遍遍舀起浑浊的汤水,递给过往的身影……孤独、亘古、淡漠……看尽生死,执掌遗忘……】
“孟……”
凌皓的薄唇中,无意识地溢出一个极轻、极古老、仿佛带着万古叹息的音节。
他周身那寂灭之力骤然变质,变得更加幽深、更加淡漠、更加……权威!仿佛并非毁灭,而是归于终极的宁静与忘却。他眼底深处,一抹流转的昏黄水光一闪而逝,仿佛有一条无尽的河流在他眸中缓缓流淌。
前方正急速飞遁的玄玑子似有所感,猛地回头,看到凌皓此刻的状态,尤其是感受到那股骤然蜕变、令他这位隐龙门长老都感到神魂悸动的气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撼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是……冥府权柄?!引路之息?!你……”
凌皓猛地回神,所有异象瞬间收敛,眼神恢复冰冷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源于忘川的力量,变得更加得心应手,甚至……多了一些模糊的、关于“引导”与“归处”的明悟。
他没有理会玄玑子的震惊,只是将苏晓揽得更紧,声音低沉而毋庸置疑:
“带路!”
前方便是隐龙门禁地,镇龙渊!亦是邪祟目标所在,苏晓血脉觉醒之地,或许……也是他百世轮回记忆碎片再次拼合的关键之处!
危机与机缘,皆在此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