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当时还气鼓鼓地说,以后再也不和陆知年玩了的话。
直到傍晚,家里炸开锅似的喊着“知年不见了”,他才慌了神。
后来是绑匪的电话…再就是传了小爷爷住院的消息…
再就是爷奶和爸妈惨白的脸…从医院回来,奶奶和妈妈压抑的哭声…
转天…是灵堂上那张黑白的照片,和大伯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原来有些瞬间,真的会成为一辈子的烙印。
他以为自己早把那份模糊的愧疚压下去了,可此刻看着伞下的身影。
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闷得发疼——若是那天他没只顾着找弹珠,是不是就能抓住弟弟的手?
“堂哥!”陆知渊一声惊呼,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
可身体刚撞上伞沿附近的空气,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弹开,瞬间僵在原地。
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伞下那小小的身影上。
那眉眼弯弯的弧度,那站在阴影里微微缩肩的模样。
分明就是年幼时总爱和他比着学习的堂哥,那时的他总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可每次都被堂哥碾压…这…真实得让他指尖发冷,后脊窜起一阵寒意。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他永远记得太爷爷寿宴第二天他赶回家的看到的那一幕。
大伯母的哭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耳膜生疼。
转天看到那冰冷的尸体…灵堂中央那张笑的灿烂的黑白照片……
这些年,他总在想,若是自己早一天回来,是不是能护着他?
是不是能让那场意外避开?
想到大伯一家逢年过节的沉默,大伯母看到大堂哥的恨意。
每次不经意间提到他的年龄…看到他每次归家时,大伯母都会把自己关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哭。
想到妈妈每次遇到那种情况时红透的眼眶,大伯的冷漠,父亲的无奈。
爷奶的痛苦的表情,还有大堂哥日渐沉默的背影,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那个总爱朝他笑的孩子,最后是怀着怎样的恐惧离开的。
可现在,他的堂哥就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脑子里像有无数根弦在嗡嗡作响,所有理智都被这荒谬的一幕冲得粉碎。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身旁的寒泽宸,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侥幸:“泽、泽宸,这不是真的,对吗?
……一定是我看错了,是不是?”
他宁愿是自己疯了,也不愿相信这阴阳相隔的人,竟真的能站在眼前。
这太残忍了,残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寒泽宸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艰难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语气尽量保持沉稳:“小圆子,看着便是,我们要相信科学。”
陆知渊听得嘴角直抽——这都什么光景了,还提科学?
眼前这场景,哪里有半分科学的影子?
他简直想摇着寒泽宸的肩膀喊: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陆知年看着到他们几个,眼瞳里蒙着一层茫然,像被遗落在陌生街角的孩童。
望着眼前既熟悉又模糊的面孔,小眉头微蹙,带着怯生生的无措。
可当“小圆子”三个字从寒泽宸口中落下时,他的目光“唰”地定在陆知渊脸上。
那层茫然瞬间被碾碎,眼底猛地亮起细碎的光,像被雨水打湿的星火,裹着浓浓的委屈。
又似乎藏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嘴唇翕动着,分明是想喊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寒泽宸捕捉到他这细微的动作,这模样像极了他第一次从国外回来,看到妹妹时的场景。
心头一软,连忙蹲下身子,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易碎的琉璃:“你还记得小圆子,是不是?”
他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红,指尖微微收紧,强压着翻涌的情绪。
当年陆知年出事时,他没有在家,听说他去世的时候,他还哭了好久。
陆知年望着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嘴巴又张了张,终究没能发出声,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陆知秋早已红了眼眶,见寒泽宸与弟弟说话,快步走过来,也蹲下身。
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小年,可还记得哥哥?”
他望着弟弟的模样,心疼得指尖发颤,却努力挤出温和的笑意。
寒泽宸伸手,轻轻拍了拍陆知秋的肩膀,又指着他对陆知年说。
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是小秋,你大哥。”说罢,他别过脸,悄悄吸了吸鼻子。
“小秋”两个字刚落,陆知年的眼睛亮得更甚。
他几步挪到阵法边缘,小手紧紧扒着无形的屏障。
望着眼前的人,嘴巴张了又合上,像是在反复确认。
最后,他试探着伸出手,想摸摸陆知秋的脸。
指尖却撞在冰冷的屏障上,弹了回来,他看了一眼伞顶坐着的人。
小恶魔见状,对着他的后背打进去一张符纸,便闭上眼睛。
陆知年懊恼的抿了抿唇,小脸憋得通红,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大哥…小圆子…”
说完,他转头看向寒泽宸,眼神忽然变得笃定,小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确认:“你是沧豆。”
寒泽宸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小名,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把头转了过去。
陆知砚连忙凑上前,半蹲下来,指着自己,故意扬高了声音。
想让气氛轻快些,眼底却藏着期待:“小年,我呢?可认出来我?”
陆知年眨了眨眼,认真地打量他半晌,又转头看了眼寒泽宸背过去的身影。
像是在对照记忆里的模样,最后重重点头,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是二爷爷家的小砚,对吗?”
一句话落,陆知砚猛地红了眼眶,笑着点头:“是我,是我呀小年!”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陆知岁扑进周莹怀里时,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眼泪无声地砸在周莹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她死死咬着唇,把哽咽憋在喉咙里,可那股心疼像潮水般漫上来。
她攥着周莹的衣角,指节泛白,心里又酸又堵,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着。
周莹反手将她紧紧搂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自己的眼眶也早红透了。
指尖轻轻拍着知岁的背,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看着阵法里那个小小的身影,鼻尖一酸,眼泪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知岁的发间。
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