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联军的先锋受挫后,并未立刻发动新一轮的猛攻,而是在泰拉领地北部十里外扎下营寨,舔舐伤口,重整旗鼓。这为泰拉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接下来的几天,领地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悲伤、疲惫与坚韧的气氛。阵亡者的葬礼在肃穆中进行,他们的名字被刻上新建的英灵碑;伤兵营里,艾莉娅带领着所有能够调动的人手,日夜不停地施展治愈法术、调配草药,柔和的生命能量与圣光的光辉交织,抚慰着肉体与心灵的创伤。
萧辰几乎没有停歇。他白天巡视防线,与格罗姆、米迦勒商讨防御策略,与埃格伯特、伊莎研究如何改进防御矩阵以应对那诡异的“灵魂剥离弩炮”;晚上则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协调塔姆进行物资调配和流民安置。连轴转的忙碌让他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这日午后,萧辰终于得空,在米迦勒的提醒(或者说强制要求)下,暂时放下了手头工作,来到了生命之树旁稍作休息。温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宁静的生命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靠坐在粗壮的树根上,闭上眼,感受着胸口的“光之火焰”在宁静环境中缓缓流转,修复着灵魂的隐痛,也与周围无处不在的、莉莉丝散发出的温和“影”之力产生着微妙的共鸣。这种共鸣不再需要刻意引导,如同呼吸般自然,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带着一丝犹豫。
萧辰睁开眼,看到莉莉丝正端着一个木制托盘站在不远处,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药香的肉粥和一碟清爽的腌菜。她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洗去了战斗的尘埃,银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见他看来,她微微低下头,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粉色。
“萧辰大人,”她声音轻柔,“您……您还没用午餐。艾莉娅姐姐说,您需要补充体力,这是她用生命之树的嫩芽和一些安神的草药熬的粥。”
萧辰心中一暖,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简单的关怀驱散了几分。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谢谢,过来坐吧。”
莉莉丝轻轻“嗯”了一声,走过来将托盘放在他身旁,然后有些拘谨地在他旁边坐下,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却忍不住悄悄瞟向他带着倦意的侧脸。
萧辰端起粥碗,粥熬得软糯香甜,带着草药特有的清苦,入口温热,顺着食道滑下,仿佛连带着将一股温和的生命力也注入了四肢百骸。他忍不住舒适地叹了口气。
“很好喝。”他由衷地赞道。
莉莉丝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浅浅的、却无比动人的笑意:“您喜欢就好。”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道,“我看您最近……很累。”
萧辰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她。女孩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纯粹的担忧,那目光如同最温柔的泉水,悄然浸润着他因战火和责任而略显干涸的心田。
“是啊,是有点累。”他没有掩饰,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松懈,“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防线、物资、敌人……还有你们每个人的安全。”他的目光落在莉莉丝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尤其是你,莉莉丝。那天……我很害怕。”
莉莉丝的心猛地一跳,想起露台上那个轻柔的抚摸和此刻他毫不掩饰的话语,脸颊迅速染上红霞。她绞着手指,声音细若蚊吟:“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以后一定会更小心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萧辰摇头,目光深邃,“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赞许与一丝好奇,“你那天爆发出的力量,真的很惊人。连伊莎都分析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层次的力量。”
提到力量,莉莉丝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只是感觉……不能让他伤害大家,伤害……您。然后,身体里的‘影子’就好像自己醒了过来,变得很冷,很……空旷。”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萧辰若有所思。光与影,秩序与承载,存在与虚无……这两种力量的本质,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奥。他看着莉莉丝,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体内却沉睡着足以撼动规则的力量,而她自己,似乎也还在摸索与适应的过程中。
“不用急,慢慢来。”他放柔了声音,“力量本身没有对错,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它。我相信你,莉莉丝。”
这句“我相信你”,让莉莉丝的心湖再次荡漾开涟漪。她抬起头,撞入萧辰那充满信任与温和的目光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之前因力量爆发而产生的些许不安和茫然,似乎都被这目光抚平了。她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两人就这样坐在生命之树下,一个慢慢喝着粥,一个安静地陪伴着,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们身上跳跃,构成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营地隐约的嘈杂,却更反衬出此处的静谧。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生命之树区域的边缘。是希雅。她依旧是精灵形态,银发如瀑,身姿挺拔,只是手中多了一个用宽大叶片包裹的东西。她看到树下的萧辰和莉莉丝,脚步微微一顿,清冷的龙瞳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萧辰也看到了她,抬手打了个招呼:“希雅。”
希雅走了过来,目光先是在莉莉丝身上停留了一瞬,感受到她身上那已然内敛、却依旧深邃的“影”之气息,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看向萧辰,将手中的叶片包裹递了过去:“阿拉斯特尔长老通过星辰传讯送来了一些‘月光苔’,对稳定精神和修复灵魂创伤有奇效。我看你最近消耗很大。”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带着龙族特有的高傲与直接,但那份隐含的关切,萧辰还是感受到了。
“多谢长老,也谢谢你,希雅。”萧辰接过叶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月光能量,心中感激。
希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萧辰略显疲惫却比前几日舒缓许多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脸颊微红、眼神明亮的莉莉丝,似乎明白了这宁静氛围的由来。她没有多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注意休息,泰拉不能没有它的领主。”便转身离开了,留给两人一个清冷而优雅的背影。
莉莉丝看着希雅离去的方向,小声对萧辰说:“希雅小姐……其实也很关心您呢。”
萧辰笑了笑,不置可否。希雅的态度总是这样,看似冷淡,却在关键时刻从不缺席。龙族的友谊,沉重而内敛。
他将最后一口粥喝完,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站起身,对莉莉丝说道:“粥很好喝,谢谢你,莉莉丝。我也该去继续工作了。”
莉莉丝也连忙站起来,仰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您……别太累了。”
萧辰看着她仰起的小脸和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清澈眼眸,心中一动,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比上次更加自然熟练:“知道了,你也是,好好休息,适应力量不急在一时。”
说完,他拿起希雅送来的月光苔,对莉莉丝笑了笑,转身向着领主堡走去。
莉莉丝站在原地,感受着头顶残留的温暖触感,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心中仿佛被蜜糖填满,连空气中都似乎漂浮着甜意。她轻轻抚摸着被揉过的发丝,脸上绽放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明媚而羞涩的笑容。
阳光,生命之树,少女怀春的心事,以及远方尚未散尽的硝烟……共同交织成泰拉战火中,一段短暂却弥足珍贵的温柔时光。而这悄然滋长的情愫,如同藤蔓,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缠绕,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