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窗户没关严,秋风卷着片枯叶扑在张鹏脸上,他“腾”地跳起来,手忙脚乱把叶子扒拉下去,脸涨得通红。苏拉瞅着他笑:“咋跟见着鬼似的?”
“刚想起上周六独自待了一天,”张鹏挠着后脑勺,眼镜滑到鼻尖,“从早到晚没跟人说一句话,到傍晚听见楼道有人说话,吓得我差点把水杯扔了。”
这话逗得大伙儿直乐,周磊却叹了口气:“我比你还惨。前段时间分手,晚上回家对着空屋子坐了俩小时,愣是没忍住给前任打了电话,说了些啥都记不清了,反正特丢人。”
迪卡拉底抱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走进来,里头装着些晒干的艾草,他往桌上一放,一股清苦的香味漫开来。“知道这东西除了驱蚊,还有啥用不?”他拿起一束晃了晃,“古人会在独处时焚香、捣药,说‘静而后能安’,独处时心定了,做事才稳当。”
赵宇“嗤”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我爷就爱独处,天不亮就去后山遛弯,回来坐在院里抽袋烟,能半天不吭声。我奶总说他‘孤僻得像块石头’,可他自己倒乐在其中。”
“那是他会独处,”林小满小声说,“我就不行。暑假我爸妈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晚上开着所有灯睡觉,还得把手机视频电话挂着,听我闺蜜呼吸声才敢闭眼。”
迪卡拉底突然把篮子往中间一推:“今儿咱们搞个‘独处挑战’——每人抽张纸条,按上面写的做十分钟,完了说说感受。”
张鹏抽到的是“闭眼听窗外的声音”。他刚闭眼没两分钟,就忍不住睁眼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又赶紧闭上,手指在膝盖上敲个不停。十分钟一到,他长舒口气:“像坐牢似的,总觉得背后有人看我。”
周磊抽的是“写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事,不许跟人商量”。他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嘴角还带着笑,时间到了把纸往桌上一拍:“高中时代表学校打篮球赛,最后一秒投进绝杀球,当时全场都在喊我名字——刚写的时候,好像又听见那喊声了。”
苏拉抽到“数自己的心跳”。她坐得笔直,手指按在手腕上,过了会儿突然笑了:“平时总觉得忙忙叨叨,今儿才发现,自己的心跳这么稳当,好像在跟我说‘别急,慢慢来’。”
“你们知道梭罗吗?”迪卡拉底等大伙儿都说完,慢悠悠地讲,“那美国作家在瓦尔登湖边独自住了两年,自己盖房子、种豆子,还写了本书。他说‘我们大多数人过着平静的绝望生活’,其实就是怕独处——一静下来,就得面对自己,好多人受不了这个。”
赵宇突然接话:“我爷说过‘热闹是给别人看的,独处才是给自己过的’。他年轻时候当木匠,做一张桌子能在工坊里待三天,吃饭都让人送进去,出来时那桌子光溜溜的,跟玉似的。”
“可我总觉得一个人待着就是可怜,”林小满揪着衣角,“上次在小区看见个独居的老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我就想‘她肯定特孤单’,结果我妈说,那奶奶每天去老年大学学画画,比谁都忙。”
“这就是把‘独处’和‘孤独’弄混了。”迪卡拉底拿起那束艾草,“孤独是心里空落落的,想找人填;独处是心里满满的,不用别人陪。就像这艾草,长在野地里没人管,照样长得精神,因为它自己有根。”
张鹏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怕独处,是因为一闲下来就想‘我是不是不够好’‘别人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其实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试试带着事独处。”周磊拍他肩膀,“我上周试着一个人去钓鱼,一开始总觉得别扭,后来钓上条小鲫鱼,突然觉得挺有意思——不用跟人搭话,就跟鱼较劲,也挺好。”
迪卡拉底从篮子里拿出些艾草分给大家:“古人说‘慎独’,不是怕独处,是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也能把日子过出滋味。就像这艾草,看着不起眼,晒干了泡个脚,能暖一整夜。人也一样,把独处的日子过明白了,心里头能一直热乎。”
夕阳把研讨室染成暖黄色,张鹏捏着艾草笑:“今晚我不跟室友去聚餐了,回宿舍自己泡杯茶,看看上次没看完的书,试试梭罗的日子。”
林小满也点头:“我明天去看那个老奶奶画画,说不定能跟她学两笔,以后一个人在家,就画画解闷。”
秋风又卷着片叶子飘进来,这次张鹏没躲,伸手接住了。叶子在他手心里转了个圈,像在跳舞。其实独处这回事,就像手里的叶子,你怕它落,它就总往你眼前飘;你接住了,仔细瞅瞅,叶脉里都藏着光呢。日子说到底是自己的,热闹时好好乐,独处时好好过,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