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出了码头。
“我不是让你们同尊儿先回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温彦修有些生气。
池月挺直腰杆,“若非尊儿担忧他爹爹安危,我们两人确实不会冒着风险出现在此!”
温彦修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低声道:“方才混乱,你们无事便好,随我回府吧。”
他转身欲跨上身旁的马车,恍然瞥见自己的手上沾了不少白色的粉末,他蹙眉回头,瞧向池月的右手。
“这是何物?”
池月嘴角微微抽动两下,装作一副不得已之态,“这是乌头粉。”
温彦修仍有些不解。
“方才我见家主为难,想着如何救您脱困,便——”
“原来是你!”他撇过脸轻轻掸掉手上的粉末,厉声道:“清理干净上车,回府再议。”
池月点头不再说话,抖了抖袖子沾上的乌头粉,跟阿珠迅速跳上后面的马车。
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近午时,马车缓缓停在温府大门前。
“爹爹!”
温尊迈着小碎步奔出门槛,扑进温彦修怀里,见池月站在一旁,又欢快地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娘亲,你也回来了。”
奶嬷嬷紧随其后,低声回禀道:“小少爷不愿进屋,说是要等家主您回来。”
温彦修摸了摸孩子的头,“无妨,尊儿,快随爹爹进去吧。”
池月二人被安顿在温尊小院旁的客院中,仅一墙之隔。
“姐姐,温府好大。”
“那自然得大,不然怎住得下温氏三房上上下下数百口人。”
“这可比崔府复杂多了。”阿珠啧啧摇头。
“眼下我们虽是客人,但进了这处,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让他人抓了错处,我瞧着温彦修的敌人可不少。”
二人正整理行装,忽听院外一片嘈杂。
“大奶奶。”候在院外的几个丫头恭敬出声,眨眼便见一个衣饰精致的美貌女子走进屋来。
“怎么一回事?你们就这般怠工,竟让两位客人亲自收拾行装?”
池月还没搞清楚状况,那女子先对那几个丫头一阵训斥。
为首的丫头小声回应道:“大奶奶,不是奴婢们偷懒,是这两位姑娘不让奴婢们动手。”
她说着求助似的看向池月二人。
“对,没错,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习惯他人伺候。”池月面露笑意,瞧着那女子,“我与小妹初来温府,若有行为不当之处,还请大奶奶海涵。”
这人被唤作大奶奶,定是温氏大房,大爷温彦廷的发妻曾若渔,乃是温彦修的亲嫂子。
“两位姑娘别见外,你们既然是彦修的客人,便是我们整个温家的贵客,我此番就是来瞧瞧这客院的奴婢们可有正经待客,倘若有任何不便之处,那倒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着亲昵地拉起池月的手,“哦对了,还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彦修的大嫂子,不过也不比你年长许多,你们唤我渔姐姐便成。”
池月看她满脸堆笑,也不推辞,同阿珠福身道:“妹妹们见过渔姐姐。”
“好,听着果真亲切,我瞧你们也颇有眼缘。”
曾若渔虽说着“你们”二字,但视线却并未在阿珠身上停留半分。
她拉着池月轻轻坐下,蹙眉道:“唉,不瞒你说,这当家的责任本是我二弟妹的事,可她这个没福气的,早早便去了天上,抛下他们爷俩,着实令我忧心。”
她拍了拍池月的手心,“好在如今有了你,自从二弟妹去世,我这二弟还是头一次带姑娘回府,不知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池月心下了然,眼前这人降低姿态拐弯抹角地同她寒暄半晌终于进了主题,怕不是今日入府时,温尊叫自己的那声“娘亲”传进了她的耳朵,这便来打探消息了。
眼下她不知这人是敌是友,索性照实回答:“姐姐怕是误会了,我与家主萍水相逢,不过是同小少爷有几分眼缘,他便玩笑地称我为‘娘亲’。家主疼惜小少爷,便雇了我,暂时照料,断不是姐姐所想的那般。”
曾若渔面容微僵,但眼底的笑意却荡漾开来,“原来是这般,倒是姐姐多嘴了,府内还有些急事,我先不打扰妹妹们,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姐姐开口,千万别拘着。”
她临走时,又细细嘱咐了院中的丫鬟,这才放心地出了远门。
阿珠咂嘴,“姐姐,她看着倒是个好的,也没因你方才说的话变了嘴脸。”
“好不好另说,如今她是温府后院的掌事之人,暂且不能得罪,再看看,她对温彦修到底是何态度。”
“我听她的意思,她对家主的事格外关心,你前脚刚进府她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还一副亲昵姿态,会不会是怕家主娶了亲,她失去了管家之权?”
池月摇头,眸色变得深沉。
“阿岳姑娘,小少爷正寻你呢!”
那个叫小绿的丫鬟在门前躬身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
池月嘱咐阿珠留在院中歇息,自己一人往隔壁而去。
“娘亲可有收拾好?咱们先去父亲院中用饭吧。”温尊扑上来。
见她有些犹豫,他又说:“放心,我让奶嬷嬷送饭给阿珠姐姐,她不会饿着的。”
池月心中好笑,原来这小子是以为自己担心阿珠饿饭。
奶嬷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过头不再看面前的“母子亲深”。
“这怕是不妥,尊儿还是让奶嬷嬷跟你一道去吧。”池月轻声拒绝。
“有什么不妥的?娘亲跟爹爹还有尊儿一起吃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孩耍起无赖来,八头牛都拉不住。
几番劝说下,她只好同意一道去往修竹轩。
路过一处花园,迎面撞上一位穿着法翠色半臂外衫,外搭麒麟宝相花纹圆领袍的俊逸男子。
他见着温尊,忙收了折扇,快步上前蹲在温尊跟前,“我就听说我的小尊儿回来了,快来四叔抱抱。”
“小四叔!”温尊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
那人站起身,掂了掂温尊的分量,脸色严肃了些,“怎么瘦了这么多?四叔听说你在路上险些被坏人拐骗?可是真的?我早说过,你爹就不是个带孩子的料!”
“小四叔,你不要怪我爹爹,我没事,是我娘亲救了我。”
温尊抬手指向池月,那人的视线也缓缓落在她的脸上。
“娘亲?”
“对,她是我娘亲,我一睁眼就看见她了。”
池月面露尴尬,心道这小祖宗又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今日一番折腾,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约法三章,以后外人面前定不能让他瞎叫才成。
她正要解释,温尊又开口道:“是我非要唤她娘亲,她不愿,我就哭,父亲也就同意了,与他们无关,是我强迫她的。”
男子轻笑出声,刮了刮温尊的小鼻头,“你这机灵鬼!”
他说着看向池月,笑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年般,“我叫温彦白,是他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