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阿珠激动地数着摆在她面前的五贯钱,“阿月姐姐,我长这么大,才知道柿饼子竟这么值钱!”
池月一边挑拣着白日里从农户处收来的几箩筐柿子,一边说:“这柿饼的价值不仅在于它本身的味道,更在于买卖它的场所。”
“什么意思?”阿珠蹲下身,学着池月的模样,将偏软的柿子一一捡出。
“比如说,将我的柿饼放在西市大街的小摊上,你认为它能卖多少?”
阿珠直摇头,“我才刚出府,还没来得及去西市买柿饼。”
池月轻笑着敲她脑门,“一文钱便可买下三四个。”
“啊,这么便宜!”阿珠惊得合不拢嘴,“那咱们居然能卖十文一个!”
“多亏肖妈妈,我前日送去揽月楼的柿饼,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的推销下,这才卖出了高价!”
“我觉着还是因为阿月姐姐做的柿饼最最好吃,如同你是伯牙,她是子期!”
池月闻言啼笑皆非,“阿珠,你倒是长见识了,竟识得伯牙与子期?”
阿珠腼腆一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我前日在市集偶然听说书先生说的,这典故我可用得对?”
“对对对,就这样保持一颗好学的心,活学活用。”
“咚咚咚”,院门外忽然传来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夜间足够二人听见。
“我去看看!”
不等池月说话,阿珠便轻快地小跑着赶了过去。
她并未将门打开,只拉开一条小缝,眯着眼睛朝外瞧了瞧。
在灯笼的映照下,一名相貌英俊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站立在门外,察觉门开了一道缝,也好奇地微微躬身朝内望去。
阿珠吓了一跳,警惕地小声问:“你是何人,已经宵禁了为何还能在外走动?”
陆宣听出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心道许是她的朋友,遂应声:“我是这宅子的主人,来寻租下这宅子的阿月姑娘。”
“来寻姐姐的?”
阿珠正欲回头询问池月,却见她已经走到自个儿跟前。
“是谁啊?”
“是我。”
池月一惊,心中腹诽这丫何时懂了规矩,今日竟有敲门而入的礼节。
“你来做什么?金子我已经收到了,玉佩也托人还你了,咱们两不相欠。”
“我……”陆宣硬生生地将那句“这是我的宅子,我想来便来”咽回了肚中,他心中敞亮,若是这话出口,明日那姑娘就能搬出门去。
“我来道歉,那日我不应……”他故意将话说到一半。
“道歉我收下了,陆大人快些回吧。”池月赶忙出声打断他,而后尴尬地看了看身旁的阿珠,见她满脸吃瓜之态,心下又暗骂陆宣一百遍。
谁料阿珠“啪”地一声将门拉得大开。
“谁让你开门的!”
阿珠鬼头鬼脑地耸耸鼻子,“阿月姐姐,我看你们挺熟的,不如坐下来好好说,大半夜一内一外地站着,怪累的不是?”
陆宣大步跨进门,颇为赏识地扫了阿珠一眼,后者会意,眨眼功夫便没了人影。
“我进来了,阿月可还有非将我扫地出门的理由?”
池月大力合上院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转身径直进了屋。
陆宣厚着脸皮跟上,“阿月,前两日我便想亲自来同你道歉,可我担忧你正在气头上,这才又缓了两日。”
“那不凑巧,今日怕是又得拂了陆大人的意,眼下我仍在气头上。”
陆宣没有继续接这话茬,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物件,如同女子手掌般大小。
“这个火铳经过我的改良,已能便于女子携带,威力虽有所减弱,但远距离攻击的精准度却有大幅提升,送给你防身再好不过。”
池月淡淡瞥了一眼,这种好东西她断然不会拒绝。
她小心拾起火铳,左右察看一番后,将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陆宣。
谁知他竟丝毫未躲,只笑着道:“阿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池月双手握住枪柄,将枪口缓缓移动到陆宣的小腿处,故作恶狠狠地道:“你若再对我有那日的举动,我绝对不止是还你一巴掌那么简单!”
“是,下次我定会事先征得您的同意。”
“你真不要脸!”
“说起来,你我也是因它结缘,将它赠你,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事。”
“你就不怕我暴露火铳的秘密?”
“若它有朝一日能救你于危难之中,也算物超所值。”
陆宣言辞恳切,倒让她有几分不好意思。
见她不答话,眼神有些闪烁,他又道:“阿月不必感动,只要你能随我,哪怕是山间星辰,我也会替你寻来。”
池月扶额,抬手将陆宣推出屋外,“陆大人早些回家洗洗睡吧。”
木门“啪”的一声在面门处合拢,陆宣蹙眉敲了两下,见没了反应,他背过身作势要走,却又大声开口道:“那甄家子衿实在可怜,活着时无人疼爱,死了也不得安宁,哎…”
“案件如何了?”池月拉开门,咧开嘴,笑得有几分虚假。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坐,一定坐。”
……
几日后,池月雇了一辆驴车,与阿珠一道将做好的几筐柿饼送去揽月楼。
肖妈妈笑着兑了银子,又热情地请她们留下吃酒,盛情难却,二人便不推辞了。
寻了坐处,吃点小酒,赏着歌舞倒是雅趣。
邻座是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晋安的时事。
“贤弟,听说你叔父在太府寺任职?”
“是,怎么了?小弟可有能帮得上兄长之处?”
“那倒不是,只是昨日我听闻那忠阳侯跟陛下请了旨,说是自愿去远在千里之外穷困不堪的兹州做刺使,可是真?”
“陛下今日早朝时降下了旨意,甄大人怕是不日便要启程了。”年轻男子叹了一口气,“甄大人在太府寺任职多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也不知因何缘由要远离晋安。”
另一名男子突然插话道:“我猜这缘由定是前些日子传的那件丑事。”
“有何丑事?”
“你们几个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那男子揶揄众人一番,压低了声音在他们耳边细细说了一通。
“可这与甄大人有何关系,虽是兄弟,却有嫡庶之别。”
“府中接连闹出人命,且又是至亲之人,甄大人向来重情重义,难免心生郁闷,有此决心也说得过去。”
“接连闹出人命?”
“听说三房的死了个干净,三老爷在狱中触柱而亡,隔日三夫人乔氏也悬梁自尽了!”
“真是作孽啊!”
池月竖起双耳,细细听他们讲完,心下浮起冷笑。在她看来,整个事件中,无辜的唯有年幼的甄子衿,其余之人,皆是咎由自取。
不过,她倒不认为甄平这种人会畏罪触柱,八成是陆宣使了手脚,这人在某些时候也颇有正义感。
至于乔氏,许是真的存了一丝愧疚,不愿苟活,倒是那甄顺全最后竟还落了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她想着想着心中猛地一激灵,难怪书中崔府受难,女眷罚入教坊后,甄玉兰能这般轻易被崔盛莲害死,原是因忠阳侯府也自顾不暇,一切皆是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