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阁楼上,一道颀长而挺拔的身影缓缓拉上了窗边的纱帘。
“你何必多此一举,如此琐碎的小案子,又怎能难倒陆宣那般聪明绝顶之人。”一倚在案边的端庄女子开口询问。
男子轻撩衣摆坐于女子身侧,“我的目的不在于此,只不过,想验证一些猜测罢了。”
“那结果如何?”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挑了挑眉,“十之八九,高齐所言非虚,那姑娘便是陆宣的软肋。”
“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寡义,怎会始终如一地付出真心,更何况陆宣素来花名在外,风流韵事不断,我怕你算盘落了空。”
“阿楚,你一向机警,可在男女之事上却迟钝了些。人心深处的执念,往往藏于最不经意处。”
水沸了,青瓷茶盏中缓缓升起袅袅白气,姚楚侧身拾起几片茶叶投入盏中,茶香渐溢,她以竹匙轻轻拨动茶汤,目光却未离男子半寸,“殿下,可曾爱过人?”
赵荣默然良久,随即轻笑一声,抬手握住姚楚手中的竹匙,“这样是不对的,煮茶的要诀是因茶施技,顺势而为,讲究的更是先缓后急,力道渐增。”
他指尖沿着竹匙缓缓后移,与她微凉的指节轻轻相触,“至于爱过谁……如今煮茶的人是你,问我作甚?你信或不信,皆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姚楚猛地松开手中的竹匙,脸上的神色依旧淡如止水,“我们送了这么多线索给陆宣,眼下还需他出面替我们除掉太子,切不可节外生枝。”
赵荣将竹匙轻轻搁在盏沿,“那是自然,如今我们已有了翟吴二人的助力,想要成事必定事半功倍。”
“可殿下为何仍让吴公公在淮江堤坝的案子上多加阻挠?”
“表面的戏码也需做得周全,否则难免引人生疑。何况闵商之早已预判今年汛期将提前一月到来,只要吴公公在,便能无形中拖延淮江堤坝完善竣工的时间,一旦堤坝溃决,事态必将恶化至无法挽回的地步,届时赵临的太子之位又岂能安稳如初?而他只会成为遭全天下唾弃之人。”
赵荣的指尖轻叩桌案,“我之所以冒着风险坑掉赵临手中的银钱,便是要他不得不在淮江堤坝上做手脚,等的便是溃堤的那一日。”
姚楚听罢已是一脸信服之色,“殿下果真好计谋,可谓是算无遗策,”
“那还是多亏阿楚,若非你多年为我筹谋,我怕是活不到今日今时。”
“历经磨难之人,自然明白逃离苦海之决心究竟可以有多么坚定。”
赵荣凝望着茶汤中沉浮的叶芽,“不过我仍有些好奇,不知阿楚是如何说动翟吴二人为我所用?”
“陛下身体日渐空虚,而毫无建树的太子难以堪当大任,倒台不过是时日的问题。”姚楚拾起竹匙轻轻将滚烫的茶汤倒入赵荣面前的杯盏中,茶烟袅袅,映着她眸底冷光,“太子之位空悬,三皇子的势力必群起而争之,陛下生性多疑,面对此种局面自是需要扶持另一方来稳固他的政权。况且一旦陛下薨逝,他们手握禁卫营只会名不正言不顺,唯有依附于您这艘大船,方能在风暴中寻得一线生机。这个道理他们早已明了,只不过需要一个不得不上的契机罢了,而如今,这个契机到了。”
“你拿五年前的那批军械做了交换?”
“新的归我们,旧的归他,他们虽损失惨重,却也免了后顾之忧,依附于我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
池月平躺在简陋的木质小床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牢房,想来也是同陆宣有些交情了,这次的牢房档次委实提高不少,有桌又有床,还有一扇能瞧见树影的小窗。
树影斑驳,随风摇曳,她缓缓陷入沉思,“到底是谁要害我?”
“阿月,快醒醒!都这时候了你还睡得着!”崔锦尚摇着牢门,急切地喊着。
“你怎么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池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了床朝她走来。
“你快些把钥匙给我,我要进去。”崔锦尚接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打开门闪身而入,“你知不知道那具女尸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见她时,她满脸泥污,不过轮廓看着倒是眼熟。”
“是林双萍!”
“怎么是她?”池月吃惊不已,“她不是自诩有阉党撑腰,怎就这么轻易便死了,不过,这对芷柔来说倒是天大的好事了。”
“你还有心情关心他人,眼下所有的证据可都指向你,你连杀人动机都有了。”
“哈?什么动机?”
“忠仆为主。”
“笑死,我确实因芷柔同她有些过节,却也并非有伤人性命的程度,真是无稽之谈。”
崔锦尚一脸愁容,“我们前些日子都太忙了,曹府发生了不少事。”她说着长叹一口气,“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习蓝她死了,连我姑母也险些投湖自尽。”
“可先前,芷柔不是已经争得一席之地,怎会突然如此?”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这些时日是我们疏忽了她。她现在便在衙署,陆大人正招她问话,我大哥也在,阿月你放心,你肯定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倒不是担心我何时能出去,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有你们在,自然不会让我蒙冤了去,我只是有些担心芷柔。”
“只要有我们崔府在,绝不可能让她委屈了。”
“不,她虽表面柔弱,骨子里却是极为倔强之人,否则她大可寻求崔府的帮忙,但她却没有。”
“这...”
“她早已知晓,靠崔府只能解决一时的困境,林双萍死了,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事,她接下来要走的便是她自己的路了。因此,你切勿在她面前提及。”
崔锦尚愣了片刻,犹疑地开口:“那你说,林双萍的死会不会与芷柔表妹有关?”
池月摇摇头,人心幽深,难以揣度,曹芷柔若真有此心计,又何必等到今日?
“我不知道,但陷害我的一定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