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施主,姜娘已感疲累,不如去贫道屋中一叙。”宛白道长难得使紧绷的面色露出些温和笑意。
池月二人拜别姜娘,不远不近地跟在宛白身后,夜色如墨,长廊空寂,唯有三人匆匆的脚步声在幽暗中回荡。
“道长,说吧,那与冯司年私相授受的女子到底是谁?”池月选了案几旁的圆凳坐下,兀自替自己与崔锦尚斟了一杯茶,“既然您大费周章地安排了这出戏请我们入局,我倒想看个究竟了。”
“您与姜娘绝非初识,你们大半夜的演这一场好戏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若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评事,以您如今的身份地位岂不是轻而易举。而您如今却找上我们,那只能说明这背后之人的权势极高,高到您这晋安第一道长都不敢轻易出手。”
崔锦尚一头雾水,震惊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
“施主果真聪慧,贫道自愧不如。”宛白忽觉心下一松,“你已然看透贫道的把戏,而贫道本也不愿再与你们遮遮掩掩。从我见到你们第一眼起,我便知晓你们与那些人不一样,此事以我一人之力定无力回天,倘若有你们相助必能事半功倍。”
“您从一开始便失了坦诚的先机,被我识破后才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道长真当我们好糊弄?”池月抓起崔锦尚的手,“如今恐怕要拂了您的意,这事儿我们绝不掺和!”二人起身便要走。
“姜娘是我女儿!”宛白闭上她清亮的眸子,嘴唇微微颤抖,“她还在襁褓中时,我便将她弃在远近闻名以慈善治家的孟氏宗祠,设法使她以天降祥瑞的身份入了孟家的眼。原本以为她会一生顺遂,却不曾想再见她时,她已生不如死。”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是我欠了她!”
池月眼下虽不明白道长生子之事意味着什么,但瞧崔锦尚惊得能塞下鸭蛋的嘴,便也猜到半分,宛白道长这是将她致命的把柄交到了她们二人的手中。
见池月再次坐下,她继续说道:“天气转热,若不快些寻到尸身,恐怕……只要你们能助贫道办成此事,今后若有其他地方用得上贫道,我也定倾尽全力助你们成事!”
沉默了片刻后,池月嘴唇微微一动:“您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
回去的路上,她仍惴惴不安,心中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或许自己并不应该插手此事。可崔锦尚却兴致非凡,连声称话本子里的故事真的发生了,她也能做一回救人于水火的飒爽侠女了。
“对了阿月,你怎知宛白道长是在做戏?”
池月语气有些无奈,“这么多空置的厢房,为何独独安排我们二人住到这间能看到枯井的房中。况且你好好想想,方才后院动静这般大,其他厢房内竟无一人醒来。而大夫人与方嬷嬷就宿在隔壁,她们怎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除非她们晚上的膳食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宛白道长给她们下了蒙汗药?”
“不管什么药,她们今夜定然睡得极为香沉,好了,赶紧睡觉吧,若明日让你母亲瞧见你眼下青黑,定要怀疑上咱们了!”
太过安静,池月几乎能听见身侧崔锦尚激动的心跳声,她疑惑开口:“你,一点都不怕吗?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人可是刑部尚书。”
“若刑部尚书知法犯法,那自会有律法处置,我们不过是帮忙找出些证据罢了,为何要怕?”
与她的豁达比起来,池月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许狭隘,可盘旋在她心中的巨石却并未减轻分量,而这一切就等后日见分晓了。
翌日清晨,池月一行人与宛白道长辞行后,步行下山。
甄玉兰心情颇佳,“哎哟,我已多年未一觉睡到天明了,定是拜这观中灵气所赐,改日我定要向道长求上一求,让她允我再来睡上一觉!”
方嬷嬷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地搭话道:“是啊夫人,老奴往常寅时初便能清醒,今日竟卯时末才醒来,不愧是承恩观,这人一到这儿,不仅身心舒畅,连觉都睡得踏实了呢!”
崔锦尚与池月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要是日日喝那蒙汗药,她俩早晚要变得痴傻!”她轻掩着嘴悄声在池月耳边嘀咕道。
“你们俩叽里咕噜说什么?”甄玉兰满眼好奇。
“我们在感叹这山中风景优美,流水潺潺,竟连蝉叫鸟鸣都异常悦耳。”崔锦尚信口胡诌。
甄玉兰也并未较真,又自顾自地絮叨起来:“这些日子喜事颇多,我这心啊真是舒畅。”
“母亲,还有什么喜事?”崔锦尚窜上前头,咧着嘴笑着问。
“当然是你大哥的事儿。前日唐夫人亲自登门,说是唐二姑娘对你大哥颇为中意,牡丹宴上,两人相谈甚欢,投缘得很。”甄玉兰顿了顿,侧头看向锦尚,“你说说你大哥何时跟一女子能相谈甚欢,想必这唐二小姐定是合了他眼缘,这门亲事怕是不远咯!”
崔锦尚细细想了那日的情形,大哥后来确实一直与那唐二小姐站在一块儿,可她见大哥神情并不十分喜悦。
她后退几步与池月肩并肩,用只有她俩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问道:“阿月,牡丹宴那日的唐二小姐可还记得?以你对我大哥的了解,你觉得他可会喜欢唐二小姐?”
池月纳闷,疑惑地反问:“这,我何时对他有所了解了?”
“我总觉着大哥对你不似其他婢女,还以为你俩也算朋友呢!”
池月扶额苦笑,心下暗道:“上次撺掇你之事,他没打死我算好了,还朋友呢!”她拼命摇了摇头,“怎么会,大少爷那般光风霁雨的贵族公子怎会与我这小小婢女做朋友,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
“我的阿月天上有地上无,脑子清醒似明镜,身形矫捷如小鹿,眼波流转若春湖。”
崔锦尚脱口而出的赞美让池月迷怔了一瞬,她木然望向锦尚的眼睛,那诚挚而布满善意的眸中倒映出的身影,竟是如此美好且独一无二的存在。
见她轻蹙起的眉头,锦尚继续说着:“你别不信,你这个子虽是比一般女子略高了些,身形也略清瘦了些,但只消多养几日,再打扮打扮,定也是个身量颀长的大美人,我大哥见了也准得迷糊!”
池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能让你大哥迷糊的女子怕是还没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