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厢房内,阿珠龇牙咧嘴地扭动着胳膊,嘴里骂骂咧咧:“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好端端救个人,竟被倒打一耙,胳膊都快给我拧断了!”
“误会解开了便好,眼下那孩子寻得了家人,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是是是,姐姐说得轻巧,敢情被拧胳膊的不是你,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也不是你,怎就没人心疼心疼我!”阿珠气得背过身,“更可恨的是,明明冤枉了我俩,如今别说致歉,连人影也没见着了!”
池月知她真的气恼,忙凑上前拍她马屁,“好阿珠,我白日见你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以为你没在怕的,当时在姐姐心里,你就是女中豪杰!”
阿珠转了脸色,“你果真这么想?”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好了,折腾一日,咱们得快些寻点吃食。”
听到“吃食”二字,阿珠哪里还顾得上生气,美滋滋地随池月进到客栈大堂。
“掌柜的,点菜。”阿珠刚叫出声,又觉不妥,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认为浑厚的声音再次喊道:“来人,点菜!”
见池月笑她,她便说:“咱们现在扮的男装,戴的幞头,这声音也是要伪装一二才行,否则他人一听便认出来了。”
“嗯,阿珠讲得有道理。”
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城,因是去往舟山渡的要道,来往的路人颇多,此时大堂里人满为患。
二人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闲的坐处,老板模样的丰满女子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二位姑娘想吃些啥?”
“姑娘?老板娘,您莫不是眼神不好使?”阿珠故作一副老成之态。
老板娘怔了一瞬,眼神上下将她们打量一番,尴尬地笑了笑,“我懂我懂,不过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您尽管说。”阿月微笑回应。
“虽说你们二位做的男子装扮,可属实跟男子不沾边。”
“哪里不沾边,你听听我这声音可是足够浑厚?”阿珠不满。
“姑娘你瞧瞧周围,他们跟你们有何不同?”
阿珠环顾四周,撇嘴道:“不就是比我强壮一点,高大一点,粗鲁一点,还臭一点。”她说着还用手捏了捏鼻子。
“嗨哟,男子也有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性情或粗犷豪放,或内敛腼腆;肤色亦有白有黑,各不相同,不能一概而乱,你要学的是他们的神态。”
“神态?”阿珠不解,又朝四周的各色男人看了看,摇摇头望着池月,“什么神态?”
池月无奈地耸肩,心道电视剧果真把人当猴耍,现实里女子穿上男装,那也是能被人一眼认出的女子。
“我也学不会。”
阿珠嘟嘴,“老板娘,您说这些跟没说有什么分别。”
“没事,若学不会我还有个办法。”
她转身往柜台而去,片刻后又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往她们桌上一放,“这个是我用干净的男人须发做的胡须与眉毛,这个是可将脸面涂黑的炭膏,不伤皮肤易清洗,你们若是不嫌弃,尽管拿去用,给我一点辛苦费便成。”
阿珠惊喜地瞧着面前之物,拿起胡须往自己嘴上一放,“看我像不像?”
池月忍俊不禁,掏出小半吊钱正要数些给她,忽听一男子吼道:“孙二娘,你又到老子店里卖什么东西,老子今日非得给你些教训不可!”
“老板娘”见势不妙,抢了池月手中的铜钱,拔腿就往外跑,眨眼就没影儿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池月二人面面相觑。
很快,方才吼叫的男子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二位姑娘实在抱歉,今日店里太忙,我一不留神,又让这骗人的娘们进来了。”
池月连连摆手,“倒也不全算骗,掌柜的不必自责。”
这会儿功夫,阿珠已用炭膏涂了整脸,她咧开嘴瞧着掌柜,“我像不像?”
掌柜吓得一激灵,嘴角抽动两下,“像,确实像张飞在世。”
翌日一早,二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对着铜镜微微抹黑脸面,又沾上了胡须,才赶着马车缓缓出了城。
她们刚离开不久,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便缓缓停在了客栈门前。
马车里走下一个身着青色暗纹锦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清瘦高挑却紧实流畅,脸庞不是寻常男子的刚毅,反倒是一种清俊疏朗的俊美,他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端方雅正,可眉宇间那若隐若现的戾气又透出几分不容亲近的寒意。
“家主,掌柜说那两位姑娘一大早便退了房,他也不知二人去了何方?”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匆匆走出客栈,在他面前弓着背低声禀报。
见家主没有答话,管事又屏息垂首问道:“她们既走了,那车里的谢礼--”
“分给附近的流民吧,尊儿遭此一难,权当给他积福行善了。”
“是,何忠谨遵家主之命。”
青袍男子转身正欲跨步上车,又回过头道:“何总管,晋安那边的生意便让何梁去吧,此番行程让尊儿大病一场,我须得带他快些返回尚州。”
“尊儿”二字从他唇间溢出时,他眉宇间的戾气竟微微松动,一丝极淡的柔和掠过眼底。
何忠听罢大喜,忙拱手道:“谢家主对我儿的重用,我儿定不负重托。”
“还有,那对夫妻,给我好好查查,我不信天下会有这般巧合的事,若让我知晓是谁在背后捣乱,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家主可是怀疑--”
“他们打的什么算盘路人皆知,我之所以忍耐多年,不过是看在血缘关系之上,可他们若真敢对尊儿下手,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家主慎言,温氏一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可意气用事,仍需从长计议!”
“又是从长计议?我到底还要忍耐到何时?我母亲忍了一辈子,终于将我送上家主之位,可是那又如何,她还没有享到半分福气,便撒手人寰。而我温彦修作为温家家主,处处受制,日日面对那帮子豺狼,却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