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了“暗影”产生的机制和幽天文明的审判逻辑,并未给指挥部带来丝毫宽慰,反而将一种更深沉、更彻骨的寒意植入每个人的骨髓。
面对一种能将虚无的恶念转化为实体、并能操控物理法则的未知技术,一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蔓延。
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形式的战争或灾难,而是一场针对文明存续资格的、冰冷无情的“测试”。
Gcmc最高级别特别会议。
巨大的环形会议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与会者囊括了全球各主要国家的代表、联合国安理会特别使团,以及物理学、心理学、信息科学、社会学等领域的顶尖专家。
中央全息屏上,正无声地展示着由司星墟团队传回的、关于“暗物质绸缎”的动态理论模型,以及Gcmc战略部长对全球危机态势的严峻简报。
模型清晰地演示了从深空脉冲到“绸缎”生成,再到“暗影”显形的全过程。
战略部长的总结冷酷而直接:“……综上所述,我们面临的并非传统意义的入侵,而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其道德逻辑与技术水平均远超我们理解的文明,所设置的一套自动化‘文明过滤器’系统。其持续运行,已对全球社会结构、经济活动和个体安全造成毁灭性冲击。根据推演,若无法有效中断此过程,全球性崩溃乃至……人类文明终结,将是大概率事件。”
长时间的、令人压抑的沉默笼罩了整个会场。每一位代表和专家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重的忧虑。
最终,联合国特别代表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沉重中带着一些焦虑:“部长先生,您的意思是,人类文明面临的,很可能是一场……灭绝性的危机?那么,从最专业的角度出发,诸位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应对建议?”
一位成员国的军事代表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惯有的强硬:“既然找到了源头,那个所谓的‘暗物质绸缎’,我们能不能集中全球最强大的能量武器摧毁它?或者,退一步讲,尝试控制它,为我们所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Gcmc委员会主席弗里曼身上。这位以冷静着称的老人缓缓起身,他的表情异常凝重。
“代表先生,”弗里曼主席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们与后方专家团队进行过紧急推演。很遗憾,结论是:物理层面的摧毁或控制,在当前及可预见的未来,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他转向大屏幕,模型被放大,聚焦在那片无形的“绸缎”上。
“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物质层级碾压。该造物由结构化暗物质构成。它几乎不与构成我们世界、我们身体、我们所有武器的电磁力发生作用。这意味着,无论是动能武器、能量武器(激光、粒子束)、甚至是核爆,其绝大部分能量都会像光线穿过玻璃一样穿透它,无法造成有效损伤。我们所有的攻击手段,在它面前近乎‘透明’。”
第二,技术代差鸿沟。 幽天文明展现的是操控局部物理常数、编程暗物质的技术。这其中的科技差距,可能比石器时代与信息时代的差距还要巨大。试图用我们的手段去摧毁他们的造物,就像试图用弓箭击落隐形轰炸机,不仅无效,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的存在方式。”
第三,能量级别的绝望。 生成这片‘绸缎’,利用了一次反物质湮灭爆炸的能量。这意味着,要对其造成影响,我们可能需要瞬间输出相当甚至超越该级别的能量,并且还要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极度精密的方式进行引导和聚焦。我们既没有如此庞大的可控能量,更没有操控它的技术。盲目攻击,唯一的结果可能是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而目标岿然不动。”
第四,不可预测的反击。 这是一个高度复杂的智慧结构体。任何攻击行为,都可能被其视为一种‘恶意’的证明,从而触发我们完全未知的、更高层级的防御或反击机制。我们是在用一个对未知系统不理解的规则,去挑战一个可能制定了规则的系统,这极度危险。”
弗里曼主席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会议厅内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
就在此时,司星墟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接了进来,他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一角:“主席,各位代表。正如我方文明史专家本杰明博士所分析的,幽天系统的运作基于一种‘审判逻辑’。因此,最终的解决之道,或许并非在物理上消灭这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工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关键在于向运行这个工具的系统证明:人类文明并非只有‘恶’。我们的复杂性、矛盾性、自我修正的能力,以及‘善’与‘恶’之间永恒的动态博弈,这种‘不完美的不确定性’,或许正是我们区别于幽天文明、并值得继续存在的理由。”
“因此,我们人类目前能做的,或许只有两件事: 第一,尽全力理解其工作机制,寻找任何可能的信息交互界面,尝试进行沟通或信息注入,就像向一个严苛的考官提交我们的‘答案’。”
“第二,找到它的发源地。那个发出初始脉冲的、幽天文明的遗迹。解决问题的最终钥匙,大概率不在这个‘终端’这里,而在于制造了它的‘源头’。”
司星墟的话,为陷入死胡同的会议提供了一个新的、虽然渺茫却充满希望的方向。
所有人的思绪,从如何摧毁一个不可摧毁之物,转向了如何与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文明遗产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