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子驾六博物馆,青铜浑天仪。
巨大的青铜浑天仪静静地运转,其上天衡玉衡、日月星宿,皆按照某种超越现代天文学的精妙轨迹缓缓滑动。
然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星轨上那圈诡异的翡翠年轮之上。
它表面不再平静,一道道由纯粹数学符号构成的、冰冷抽象的哥德尔数波纹正在不断浮现、流转、湮灭,仿佛其内部正在进行着永无休止的逻辑自指与悖论演算。
它仿佛再一次被按下了“快进键”,倒计时的时间瞬间就到了6年11天。
齿轮转动的“哒哒”声通过高灵敏度传感器,在Gcmc总部的寂静会议室里被放大,清晰可闻,每一次转动都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又提前了……”本杰明声音干涩,“上一次从8年提前到7年。”
巨大的全息屏上,浑天仪的影像占据中心。弗里曼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眉头紧锁如山。尼尔·罗素眼神凝重地记录着哥德尔数的波动模式。
“依然无法解析其最终指向。”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无力感,“但这加速本身,就是最明确的警告。某种进程正在加快,而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越是未知,那“哒哒”声带来的紧迫感就越是沉重,几乎令人窒息。
…………
与此同时,全球各的又陆续发生着颠覆人们认知的异变。
光合瘟疫之后,赵敏就主动请缨,带着团队驻留在了“南美新绿洲”,以便深入了解这个缩小版的“苍天植物园”。
一株不起眼的藤蔓被切割开,流出的并非透明汁液,而是一种粘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青绿色液体。仪器的报警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成分分析……不可能!”赵敏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含有超高浓度的铜、锡、铅合金微粒,以及……以及一种未知的有机催化剂!这……这简直是生物体内分泌出了青铜润滑剂……太不可思议了!”
……
郑州,商城遗址核心区。
一夜之间,遗址地基的缝隙中,竟疯狂地生长出一种从未见过的、质地似青铜又似植物的诡异“菌落”。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复制,青铜色的“根系”如饥似渴地吞噬着古老的夯土墙基和现代防护材料。更令人骇然的是,这些“青铜植物”的表面,竟然自发地浮现出无数闪烁流动的数学符号,赫然是在集体演算黎曼猜想的某些片段。仿佛它们的生长本身,就是一种数学过程。
……
纽约,曼哈下城,梧桐巷。
此前数学瘟疫改变局部物理规则,梧桐巷扭曲成产生的莫比乌斯环,其单侧表面上,竟凭空生长出一棵棵枝干呈现出冰冷青铜质感的梧桐树。
它们的根系扎入环内空间的土壤后,竟然刺穿了莫比乌斯环的大地层,然后扎根于三维地球的大地。使莫比乌斯环内部空间与人类的世界直接相连了。
同时那片区域的空间变得极不稳定,光线扭曲,形成了连接不同维度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通道奇观。
报告如雪片般涌入Gcmc,一个比一个惊悚。
“是共振!”尼尔·罗素猛地站起来,指着全球异常分布图,“钧天文明的机械秩序(青铜润滑)、苍天文明的生机星璇(植物生长)、变天文明的数学实体化(黎曼演算、高维连接)。
三个文明的特征……它们……它们正在地球的不同地点,同时显现其‘回响’!”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谛听者全球监测网络捕捉到了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联合波动——三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和谐的文明场域,第一次在地球上产生了共鸣。
“它们正在相互激发、相互融合……以形成一个统一的‘文明杂交场’。”
玄女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该过程……不可逆。一旦文明回响被激发并共振,其信息特征将永久性烙印在当地的时空规则中。”
弗里曼脸色惨白:“……意思是?”
“意味着,”尼尔的声音沉重无比,“被污染的区域,其物理规则、数学规律、甚至基础物质属性,都将永久性地改变,保留这三种文明混合后的特征。亚马逊那片雨林可能永远会分泌金属液体;商城遗址会不断生长数学植物;曼哈顿的那个通道……可能成为永久的建筑。”
人类自身或许暂时没有直接变异,但世界本身,已经开始变得陌生。
人类必须开始学习与一片片物理规则截然不同的“文明杂交斑块”共存。可能需要重新研究那里的力学常数、化学定律;可能需要建立新的隔离区或适应新的资源形态;甚至可能诞生基于新规则的新技术分支——同时也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倒计时的滴答声依旧在会议室回荡。
它预示的,或许并非瞬间的毁灭,而是一个逐渐滑向不可知未来的进程。6年11天之后,当三个文明的回响彻底交织弥漫整个世界时,地球,还是人类认知中的那个家园吗?
人类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不再是面对外敌,而是面对自身世界根基的嬗变。适应的过程,注定漫长而充满挑战。
未知的倒计时已然加速,文明的回响交织成茧,人类将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故土上,踏上艰难的探寻之路。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