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世界 · 龙门计划指挥中心
主屏幕上,代表司星墟生命体征和玄女数据流的光标原本稳定地闪烁着,与四维空间传来的、尽管诡异却持续不断的数据流共同构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
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所有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屏幕上的光标变成了刺眼的红色,疯狂闪烁,刺耳的断联警报声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怎么回事?信号呢?”弗里曼猛地从指挥席上站起,脸色瞬间煞白。
“不知道!量子纠缠信道……完全中断!不是衰减,是彻底归零……仿佛……仿佛另一端被从数学上彻底‘抹除’了!”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
整个中心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片空白的屏幕。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他们失去了与司星墟、与玄女、与那个唯一能影响数学瘟疫源头的唯一联系。
“快!动用一切资源!启动所有备用信道协议,加大发射功率!一定要重新建立连接!”弗里曼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丝颤抖。
“正在尝试……无效!所有协议无响应……对方……仿佛不存在了……”
“集中最大算力!”尼尔·罗素博士冲到控制台前,双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分析中断前最后几毫秒的数据包,找出任何可疑的异常。一定是那个克莱因瓶结构搞的鬼,它一定有某种‘程序弱点’,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
全球最强大的超级计算机集群被紧急调用,无数科学家如同面对一个蛰伏的、吞噬了他们最重要探索者的数字怪兽,开始疯狂地剖析那最后的数据残影,试图找到一丝破局的线索。
……
四维空间 · 克莱因瓶内部
就在与三维世界断联的一瞬间,司星墟经历了一股强烈的、并非物理上的眩晕。仿佛他存在的“定义”本身被短暂地动摇了一下。
当这种不适感消退,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境地。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并非站在什么之上,而是悬浮在一个由纯粹数学构成的世界里。
周围不再是扭曲的几何图形,而是肉眼可见的、如同实物般漂浮的数学公式和定理。
欧几里得的第五公设如同发光的缎带般蜿蜒伸展;毕达哥拉斯定理形成一个完美的金色直角三角形,缓缓旋转;更远处,微积分的基本公式如同瀑布般流淌……
一切人类已知和未知的数学规律,都以一种具象化的、触手可及的形态存在着,散发出冰冷而绝对的理性光辉。
这里是一个数学的圣殿,也是逻辑的绝对牢笼。
“警告:与三维世界的所有量子纠缠连接……中断。”玄女的声音响起,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确定性,“原因未知。本地时空规则与外部完全隔离。”
司星墟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玄女紧接着报告:
“检测到微弱的生命迹象。三个生物签名匹配……疑似先前被吞噬的三名考古工作人员。”
司星墟立刻强行压下所有不适和焦虑:“最高优先级!找到他们!”
在玄女的引导下,他很快在几条漂浮的黎曼zeta函数表达式附近找到了他们。
三名工作人员如同雕塑般悬浮在空中,眼神彻底空洞,没有任何焦点。他们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还凝固着被吞噬瞬间的极致惊恐和困惑。
他们的意识显然被这无限叠加、绝对理性的数学景象彻底冲垮了,大脑启动了最极端的保护性关闭。
玄女进行了快速远程扫描:“他们的意识活动处于极低水平,类似植物状态。初步判断,海马体及前额叶皮层因无法处理过量数学信息输入而功能性坏死。强行唤醒刺激,可能导致意识结构彻底崩溃。”
司星墟感到一阵心痛和愤怒:“有什么办法?”
“最优方案:使用潜航服配备的高强度镇静安慰剂,诱导其进入深度保护性昏迷状态,减缓新陈代谢,为后续可能的……神经重塑争取时间。”
“立刻执行!”司星墟操纵机械臂,小心翼翼地为三人注射了药物。看着他们彻底陷入沉睡,身体被装甲的固定装置轻柔地束缚住,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他们还“活着”。
找到了人,但如何出去?如何恢复联系?
“正在尝试分析此隔离空间的规则。”玄女开始工作,“检测到唯一强烈的、主动性的辐射源。其核心表达为一个……数学命题。”
全息面罩上锁定了一个方向。在那里,一个无比简单、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力量的数学等式,如同宇宙的基石般悬浮在虚空之中,散发着稳定的、不容置疑的光芒。
证明: 1 + 1 = 3
“一切异常隔离场的规则源点,皆指向此命题。”玄女报告,“此命题与基础算术公理系统(如皮亚诺公理)矛盾。在此地,证明它是‘真’,或许是解除隔离、恢复与外部规则联系的唯一方法。”
司星墟感到一阵荒谬和无力。证明一个明显错误的命题?
然而,就在这时,他面罩上的通讯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来一阵强烈的、充满干扰的静电噪音,其中似乎夹杂着弗里曼和尼尔等人焦急的、断断续续的呼喊:
“司……星……墟……回……答……我们……无法……定……位……你……找到……弱……点……”
连接没有完全恢复,但三维世界倾尽全力的努力,似乎终于凿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缝隙。
“弗里曼!尼尔!我能听到,我们被困住了。这里有一个……一个数学陷阱,它要求我们证明‘1+1=3’!”
司星墟立刻对着通讯器大喊,明知信号极差,但仍抱着一线希望。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什……么?……1+1=3?……荒谬……”
“等等……逻辑……悖论……关键……或许……不在……证明……而在……定义……重新……定义……‘1’……或……‘+’……或……‘=’……”
一位数学泰斗的声音碎片化地传来,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司星墟的思路。
重新定义!
对啊!在数学中,符号的意义取决于公理体系。如果这个克莱因瓶内部运行着一套与皮亚诺公理不同的规则呢?
“玄女!分析本地数学规则,重点检查‘自然数’、‘加法’、‘等价’的基础定义,对比外部标准公理。”
“正在执行……检测到巨大差异。本地系统对‘自然数1’的定义包含一个隐含的、自我指涉的不动点属性,导致其加法运算满足某种非线性的叠加原理……计算中……”
玄女飞速运算,借助十一维算筹的微弱感应,艰难地解析着这个诡异空间的底层代码。
几秒钟后,玄女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此公理体系下,进行‘1+1’的加法操作,其结果的唯一稳定解,经过7次递归自我指涉后,输出值确为……3。”
这并非证明了一个错误,而是在一个错误的、自我闭环的公理体系中,得出了一个符合其自身逻辑的“正确”结论。
司星墟:“所以,答案就是接受这个规则,然后……算出它?”
“是的。但需要将整个证明过程,包括对本地公理的承认,作为‘答案’提交给这个空间的核心。”
司星墟深吸一口气。这感觉像是在向一个疯狂的逻辑投降。 但他没有选择。
“玄女,构建证明过程。提交它。”
一道由数学符号构成的光流从玄女的核心发出,射向那个悬浮的等式。
光芒融入其中。 整个克莱因瓶内部空间剧烈地、友好地振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个巨大的等式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悄然消散。 然而,就在它消失的位置,并非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