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谷西侧的废弃加油站泛着铁锈与辐射尘混合的酸腐味，林野将第三块铅制屏蔽板靠在加油机残骸上时，指腹的皮肤被锈蚀的铁皮划开细痕。血珠滴落在地面的油污里，晕开朵暗红色的花，与周围散落的弹壳形成诡异的呼应。加油站的顶棚早已坍塌，仅存的两根立柱上，缠着银白色的纤维，在0.32Sv\/h的辐射场中轻轻颤动，像某种危险的信号旗。
“他们该到了。”阿正蹲在残破的便利店柜台后，手里紧握着改装过的信号枪，枪管里填装的不是信号弹，而是用变异辣椒汁液与硫磺混合的霰弹。少年的膝盖在发抖，柜台下的阴影里，散落着几枚生锈的罐头，标签上“战前食品”的字样已被岁月磨得模糊，罐身的凹痕记录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枪战。
林野的目光落在加油站外的公路上。路面龟裂的缝隙里，长出了半人高的变异蒿草，草叶的边缘呈现出锯齿状的荧光蓝，用辐射仪测量，指针稳定在0.31Sv\/h——这是拾荒者常用的安全标识，意味着“此地可交易，无高辐射陷阱”。他调整了下腰间的青铜短刀，刀柄的蜥蜴皮被汗水浸得发潮，刀鞘上的三叶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公路尽头扬起阵尘土，三辆改装过的摩托车冲破暮色驶来，车轮卷起的碎石在地面弹出火星。领头的车手戴着顶生锈的钢盔，头盔上插着根银白色的纤维，像根奇异的羽毛。摩托车在加油站外停下时，引擎的轰鸣震得顶棚残片簌簌坠落，车手摘下头盔的瞬间，林野看见张被辐射斑覆盖的脸，左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与档案谷记录的“铁手”特征完全吻合。
“林小哥倒是准时。”铁手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他的右手是副用旧文明钢板打造的义肢，指关节处嵌着锋利的刀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听说你们在找‘锈铁草’的种子？”他拍了拍摩托车后座的麻布包，袋口露出的草籽泛着暗褐色，表面布满细密的尖刺，像微型的铁蒺藜。
林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从帆布包取出个陶瓮，里面盛着用桑皮纸浆压制的硬纸板。这种纸板在0.35Sv\/h的环境下能保持三个月不变形，是拾荒者修补掩体的抢手货。“二十张硬纸板，换一斤种子。”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加油站的水泥地面，“要新鲜的，不能有纤维虫蛀过的痕迹。”
铁手的义肢突然拍在加油机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去年的价可是十五张。”他身后的两个拾荒者同时握紧了腰间的砍刀，刀刃上的锈迹里嵌着黑色的血垢。“红锈林边缘的辐射值涨了0.03，采种子的兄弟折了三个，这点东西可不够抵命。”
阿正突然从柜台后站起，信号枪的枪口微微上抬。“我们还有这个。”少年将个铅制小盒扔在地上，盒盖弹开的瞬间，露出里面淡绿色的药膏——这是用低辐射区的“燥叶”熬制的，能快速愈合辐射造成的溃烂，在拾荒者聚落里比硬纸板更抢手。
铁手的目光在药膏上停留了三秒，义肢的刀片突然弹出半寸。“再加一盒药膏，成交。”他弯腰捡起铅盒时，林野注意到他靴底的纹路里，嵌着极细的红色纤维，与红锈林深处的“血藤”成分相同——这说明他们最近去过尖塔附近，那里是血藤的唯一生长地。
交易的过程在沉默中进行。林野检查种子时，用骨针挑开一粒，种仁的断面呈现出均匀的乳白色，没有被纤维虫蛀过的黑色纹路。他将硬纸板与药膏推过去，铁手的手下刚要去拿，却被义肢拦住。“听说你们在找苏锐兄妹？”铁手的疤痕在暮色中泛着青紫色，“黑鸦聚落的人说，他们在尖塔下被净化者围住了。”
林野的手指突然收紧，骨针在种子袋上戳出个小孔。“消息可靠？”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急促，腕间的胎记开始发烫，与加油站立柱上的纤维产生微弱的共振——这是信息涉及核心秘密时的生理反应，父亲的笔记里称之为“血脉预警”。
铁手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纤维布，布面上的螺旋纹路已被火焰破坏，仅存的边角处，能辨认出“苏”字的残痕。“这是从包围圈外捡到的，”他的义肢轻轻敲击布面，“上面的纤维能自己发光，和净化者用的不是一个路数。”
林野接过纤维布的瞬间，辐射仪的指针从0.32Sv\/h跳至0.34Sv\/h。布面上残留的辐射结晶在暮色中闪烁，形成破碎的星图，其中天权星的位置，与他在低辐射区采集的星纹蕨孢子排列完全一致。“他们要什么？”他突然问道，指尖的骨针在布面上划出细微的痕迹。
“他们要‘星核石’。”铁手的声音压得极低，义肢的刀片收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尖塔底层的辐射结晶，能中和0.5Sv\/h以下的辐射。据说苏瑶姑娘中了纤维毒，只有那东西能救她。”他突然指向加油站东侧的洼地，“我们昨天看见净化者的纤维网在那里布阵，像在等什么人自投罗网。”
阿正突然拽了拽林野的衣袖，少年的手指指向公路尽头——那里的尘土再次扬起，这次的规模比铁手的车队大得多，隐约能听见纤维摩擦的嘶嘶声。“是净化者的巡逻队！”他的声音带着惊慌，信号枪的保险栓被拉开，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铁手的反应比林野更快，他一脚踹翻种子袋，示意手下撤退。“这笔交易算送你们的！”义肢指向加油站的地下储藏室入口，“从这里能通到废弃地铁，比走公路安全。”摩托车引擎重新轰鸣时，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星核石在满月夜会发光，别错过了时机！”
林野拽着阿正钻进储藏室时，净化者的纤维网已笼罩了加油站上空。入口的钢板被他用铅钉死死钉住，缝隙处塞着浸过燥叶药膏的麻布，这种气味能暂时迷惑纤维的追踪。储藏室里漆黑一片，只有辐射仪的指针在微弱发光，显示这里的辐射值稳定在0.31Sv\/h，比外面低了0.01。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交易？”阿正的声音在黑暗中发颤，信号枪的枪口在晃动中扫过货架，碰落的罐头发出沉闷的声响。储藏室的货架上堆满了旧文明的零食包装，其中一盒巧克力的铝箔纸上，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大断裂”前三个月，与苏明远的观测记录属于同一时期。
林野的指尖在货架上滑动，突然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体。是台旧文明的便携式收音机，电池早已腐烂，但外壳上的贴纸还在——红锈林观测站的标识，与他在低辐射区发现的监测设备属于同一批。“不是巧合。”他将收音机塞进帆布包，“有人想借净化者的手，让我们和拾荒者两败俱伤。”
储藏室深处传来纤维摩擦的声响。林野用辐射仪一照，指针瞬间攀升至0.35Sv\/h，那些银白色的细丝正从通风管道钻进来，在黑暗中组成发光的网。他突然想起铁手的话，抓起阿正的手冲向储藏室另一侧的地铁入口，那里的门锁早已锈蚀，用青铜短刀轻易就能撬开。
地铁隧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铁轨上积着厚厚的淤泥，踩上去能陷至脚踝。林野打开备用的荧光棒，绿光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脚印，既有人类的，也有变异生物的，其中一串脚印格外清晰，鞋码与苏锐兄妹的记录吻合，且脚印边缘沾着的红色纤维，与铁手靴底的血藤成分相同。
“他们从这里走的。”林野的荧光棒照向隧道深处，那里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脚印很新，最多不超过三天。”他突然注意到铁轨旁的石壁上，有人用尖锐的工具刻了个极小的满月图案，旁边标注着“+0.05”——这是辐射值的增量提示，意味着满月时尖塔的辐射会升高0.05Sv\/h。
隧道中段的岔路口传来滴水声。林野选择左侧的轨道时，阿正突然指着右侧的隧道口，那里的蛛网上粘着片纤维布，与铁手给出的那块属于同一种材质。“他们分开走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困惑，信号枪的枪口在两块布料间来回移动。
林野将两片纤维布拼接在一起，断裂处的纹路完美吻合，只是右侧那块布上，多了个用指甲刻的“7”。他突然想起钢笔上的编码“K-734-Ω”，这个数字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中的某个碎片——父亲笔记里的插图，尖塔底层的结构分布图上，第七根承重柱旁标注着星核石的位置。
“是暗号。”林野的荧光棒在黑暗中划出亮线，“苏锐去引开净化者，苏瑶带着星核石的线索走了左侧隧道。”他拽着阿正往前跑，靴底的铁掌在铁轨上敲出急促的声响，与远处纤维网收缩的声音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隧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清晰，那是地铁出口的自然光。林野冲出隧道时，发现自己站在红锈林边缘的断崖上，下方的谷地中，银白色的纤维网正在缓慢收缩，将块巨大的岩石围在中央——那岩石在暮色中泛着淡蓝色的光，正是铁手所说的星核石。
“他们在用岩石做诱饵。”阿正突然指向纤维网外围，那里的阴影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移动，背着的竹篓与苏锐兄妹的描述一致。“是苏锐！”少年的声音带着惊喜，信号枪差点走火。
林野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星核石旁的一处凹陷。那里的纤维异常密集，形成个螺旋状的陷阱，辐射仪显示其核心值已达0.48Sv\/h，接近致命阈值。“别出声。”他的青铜短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交易还没结束。”
断崖下，苏锐突然将块石头扔向纤维网，银白色的细丝立刻收紧，露出底下的暗洞——那才是星核石的真正藏匿处。净化者的纤维人形从四面八方涌来，却没人注意到阴影中，个娇小的身影正悄悄靠近暗洞，发辫上系着的红布条，在暮色中像团跳动的火焰。
林野拽着阿正顺着断崖的藤蔓滑下时，听见苏锐发出声短促的呼哨。那是种特殊的频率，能让红锈林的铁羽鸭受惊起飞，形成混乱的屏障。当铁羽鸭的黑影遮住天空时，他看见苏瑶从暗洞取出块拳头大的蓝色晶体，晶体的光芒在纤维网中形成道短暂的通路，恰好通往他们所在的位置。
“接住！”苏瑶的声音清脆如铃，蓝色晶体在空中划出的弧线被鸭群的翅膀切割得破碎。林野纵身跃起的瞬间，腕间的胎记与晶体的光芒产生强烈共鸣，周围的辐射值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0.32Sv\/h，不多不少，正是档案谷的基准值。
纤维网在身后闭合的声响像拉上的幕布。林野握着星核石冲出铁羽鸭的屏障时，看见苏锐正用把奇特的纤维弓射击，弓弦震颤的频率能让净化者的纤维失去活性。“满月夜，尖塔顶层见。”少年的声音在鸭群的鸣叫中若隐若现，身影很快消失在红锈林深处。
阿正瘫坐在地上，信号枪的枪管还在发烫。林野将星核石放在掌心，晶体的蓝光在暮色中渐渐柔和，辐射仪的指针稳定在0.31Sv\/h，比刚才降低了0.01。他突然想起与铁手的交易，那袋锈铁草种子还散落在加油站，像场短暂交易留下的注脚。
红锈林的风带着纤维的腥气吹过断崖。林野望着掌心的星核石，晶体中倒映着他与阿正的影子，还有远处渐渐散去的铁羽鸭群。这场与拾荒者的短暂交易，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不仅带来了锈铁草种子，更将苏锐兄妹、净化者、星核石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在满月将至的夜空下，拼出第一卷最终章的轮廓。
他将星核石小心地放进铅制容器，盖合的瞬间，听见晶体与铅皮碰撞的轻响，像句未完的约定。远处的纤维网还在收缩，将那块诱饵岩石挤压成碎片，而真正的星核石，已在他们手中，像枚即将点亮的星辰，指引着通往尖塔顶层的路。
交易虽已结束，但留下的疑问却像红锈林的藤蔓般疯长：铁手为何要帮助他们？净化者如何得知交易地点？苏锐兄妹寻找星核石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林野握紧铅制容器，知道这些答案都藏在即将到来的满月夜，藏在尖塔顶层的星光里，而这场短暂的交易，不过是拉开了最终对决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