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盟宗的晨钟刚过三响,林缚言就带着弟子们登上了东海的“破浪船”。船帆上绣着的五谷图腾在晨光中舒展,帆布被海风鼓得满满,像一只展翅的大鸟,劈开带着咸味的浪涛。
“小言师兄,这‘灵汐罗盘’真能找到传说中的‘沉稻洲’?”掌舵的弟子摸着罗盘上发亮的刻度,眼睛里满是好奇。那罗盘是用当年从神农宗遗址挖出的雷击木做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追着海下的灵脉走,此刻正微微颤动,指向东南方。
林缚言望着船头劈开的浪花,指尖划过船舷上刻着的海图——那是赵小风用十年时间绘制的东海详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岛屿、暗流,还有几处用朱砂圈出的“灵脉眼”。“沉稻洲的传说传了三百年,”他低声道,“据说上古时那里是水稻的起源地,后来沉入海底,灵脉却一直没断。上个月蓬莱屿的渔民说,夜里看到那片海域泛着绿光,像有稻穗在水里摇晃。”
船行三日,罗盘的指针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了望的弟子大喊:“前方有雾!雾里有光!”众人望去,只见海天相接处浮着一层乳白色的浓雾,雾中透出淡淡的青芒,随浪涛起伏,真像无数稻穗在摇曳。
林缚言让弟子抛锚停船,带着王铁山的孙子王勇和柳如烟的孙女柳芽,换乘小艇往雾中划去。小艇穿过浓雾时,周围的海水渐渐变得清澈,能看到水下铺着一层墨绿色的海草,草叶间竟真的长着类似稻穗的植物,穗子上的颗粒泛着荧光,随水流轻轻摆动。
“是‘海灵稻’!”柳芽捧着图鉴对照,惊喜地拍手,“书上说这是上古水稻的变种,能在咸水里生长,只是早就绝迹了!”王勇已跃入水中,小心翼翼摘下一株,那稻穗离开水后,荧光更亮了,穗粒饱满,触感竟和陆地上的灵谷相似。
林缚言把稻穗放进玉盒里,指尖抚过水下的岩石——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人为开凿的痕迹。“这里不是自然沉入海底的,”他肯定地说,“你看这些石缝,都是规整的方形,像是有人故意将整块陆地沉入海中保护起来。”
正说着,浓雾忽然翻滚起来,水下传来沉闷的震动。王勇指着远处喊道:“那是什么?”只见雾中缓缓升起一座石台,台上刻着巨大的稻穗浮雕,浮雕中央嵌着一块青色的晶石,光芒正从晶石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滋养着周围的海灵稻。
“是阵眼!”林缚言心头一震,“这是上古修士设下的‘护灵阵’,用晶石的灵力维持稻种的生机。难怪三百年间没人找到,怕是要等灵脉最旺的年月才会显现。”他让柳芽记录海灵稻的生长环境,让王勇绘制石台上的符文,自己则拿出随身携带的“灵壤”——这是用龙盟宗共生池的泥土混合神树果实磨成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石台周围。
“希望能让它们长得更旺些。”他轻声道,指尖触到晶石时,忽然感到一阵暖流顺着手臂涌遍全身,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有人在田埂上插秧,有人在石台上刻符文,还有人将最后一株稻种埋进土里……画面最后,是一片汪洋淹没陆地的壮阔景象。
待浓雾重新合拢,三人回到大船上,柳芽已整理好记录:“海灵稻的生长需要特定的水温、盐度,还有这雾中的灵气流。咱们带回去的样本,可以先在蓬莱屿的育苗池试种,那里的环境最接近。”王勇则把符文拓片铺展开:“这些符文和神农宗古籍上的‘育灵咒’很像,我回去请钱爷爷看看,说不定能破解阵法的运转规律。”
返航途中,林缚言站在船头,望着沉稻洲消失的方向。玉盒里的海灵稻还在发光,像一颗跳动的绿色心脏。他忽然想起师祖林缚临终前的话:“天地是最大的田垄,万物是最好的种子,咱们修士,不过是勤恳的农夫,守着土地,等着收获罢了。”
回到龙盟宗时,恰逢秋收。终南山下的灵田一片金黄,弟子们忙着收割,凡俗的百姓也来帮忙,田埂上摆满了装谷粒的竹筐,笑声、号子声混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谷物的清香。
钱通海拄着拐杖,在田埂上慢悠悠地走,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册的弟子,嘴里念念有词:“东片灵谷增产五成,西片的‘青玉谷’收成最好,够给北疆送三船……”看到林缚言回来,他眼睛一亮:“沉稻洲有收获?”
林缚言把玉盒递给众人,海灵稻的光芒映亮了每张笑脸。陆文渊的孙子陆明捧着稻穗,忽然道:“我记得药经上说,用海灵稻的穗壳炼丹,能解百毒。要是能大规模种植,南疆的瘴气之地说不定都能种灵谷了!”
柳芽的妹妹柳叶正在给孩子们教《农桑诀》,闻言跑过来:“我要跟小言师兄去蓬莱屿!我会记录水温数据!”一群孩子跟着起哄,喊着要去海边种稻子,闹得钱通海吹胡子瞪眼:“都给我先把眼前的谷子收完!不然今年的年节赏钱全扣了!”
入夜后,龙盟宗的议事堂还亮着灯。林缚言铺开沉稻洲的地图,王勇在一旁讲解符文的破解进展,柳芽则展示海灵稻的生长数据。窗外,月光洒在打谷场上,弟子们还在借着月光脱粒,木枷撞击的声音规律而沉稳,像大地的心跳。
“明年开春,先在蓬莱屿试种五十亩,”林缚言在地图上圈出一块区域,“柳叶负责记录环境参数,王勇带人加固育苗池,我去南疆取瘴气样本,看看海灵稻的抗毒性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钱通海忽然咳嗽几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泛黄的谷饼。“这是你师祖当年在断龙崖给我的,”他声音有些沙哑,“他说不管走多远,都别忘了脚下的土。现在我把它给你,海灵稻要种,陆地上的灵谷也不能荒,这才是咱们龙盟宗的根本。”
林缚言双手接过谷饼,指尖触到那粗糙的质感,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祖抱着他在灵田边看星星,说:“星星和稻穗一样,都要扎根在自己的地方才能发光。星星扎在天上,稻穗扎在土里,咱们人,扎在心里。”
议事堂的灯亮到后半夜,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像一片缩小的田垄。林缚言把海灵稻的样本小心收好,玉盒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知道,沉稻洲的发现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当年神农宗的修士守护稻种,就像师祖他们重建龙盟宗,现在,轮到他们这一辈,把种子播向更辽阔的山海。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灵田时,弟子们发现,议事堂前的石碑上,多了一行新刻的字:“山海同脉,薪火不灭”。石碑旁,林缚言正带着孩子们播种新收的灵谷种子,小小的手捧着种子,轻轻撒进土里,动作认真又虔诚,像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远处的海面上,赵小风的船队正扬帆起航,船头装着从沉稻洲带回的海泥样本。而终南山的共生池边,陆明已开始调配新的灵肥,准备来年的试种。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共同编织一张巨大的网,将山海、灵脉、人心,还有那些沉睡了千年的种子,紧紧连在一起,朝着更辽远的未来,缓缓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