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木架刚搭到第三层,林缚就听见城门口传来喧哗。他放下手里的刨子,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个穿着青布吏服的人正和守门的老卒争执,为首者举着块鎏金牌匾,上面“皇朝农桑司”五个字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让开!我们是奉青州道令,来督查新垦田亩的!”吏员推搡着老卒,牌匾差点撞到石墙上。林缚皱眉走过去,刚要开口,就见赵奎从药铺跑出来,手里举着本泛黄的账册:“督查?先看看这个!”
账册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田亩记录,每一页都贴着税银收据,最末页盖着云漠旧有的“农桑印”。“去年的税银按皇朝规制交足了,今年新垦的地还没到秋收,你们来督查什么?”赵奎的声音不大,却让吏员们的气焰矮了半截。
吏员头目梗着脖子:“皇朝规矩,新垦地需丈量造册,每亩加收‘拓荒税’!”他抖出公文,上面盖着青州道的朱印,“这是皇朝律规定的,你们敢抗?”
林缚的目光落在公文角落的“圣朝农桑令”字样上,忽然笑了:“巧了,昨天刚收到炎汉圣朝的文书。”他从怀里掏出份卷轴,展开时,金色的“圣朝特批”印章晃得吏员们眯起眼,“文书说,云漠属特殊辅城,新垦地三年免税,还拨了五十两银用于买牛。”
吏员们的脸色瞬间变了——圣朝的层级比皇朝高,他们手里的公文在圣朝文书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不可能!你们这穷地方怎么会有圣朝文书?”头目尖叫着,却不敢伸手去碰那卷轴——上面的“炎汉圣朝”玉玺,是连皇朝中枢都要敬畏的存在。
林缚没理他,转身对围观的百姓道:“王大叔,把新做的犁拿出来试试,圣朝拨的银子够买三头牛了。”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几个青年抬出崭新的铁犁,犁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吏员们看着百姓们扛着犁走向新田,看着孩子们举着圣朝文书的拓本欢呼,终于灰溜溜地夹着公文跑了,连牌匾都忘了带走。
“这圣朝就是不一样啊。”老卒摸着卷轴上的玉玺,感慨道,“当年在皇朝治下,新垦地不仅要交税,连种子都得买他们指定的,贵得能吃人。”
赵奎正在药铺里分拣药材,闻言接口:“圣朝讲究‘养民’,皇朝讲究‘统辖’,出发点不一样。”他拿起株刚到的黄芪,“就像这药,皇朝属地收的是‘药材税’,圣朝却给补贴,鼓励百姓种植,说是‘藏药于民,方能无虞’。”
林缚望着新田上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炎汉圣朝巡查使的话:“层级高不是为了压人,是为了能给下面的人撑更大的伞。”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老茧——那是刨木时磨的,此刻却觉得比任何官印都实在。
三日后,圣朝派的农技师到了。是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没穿官服,背着个大药箱就钻进了田里,手把手教百姓选种、堆肥。“圣朝的‘堆肥法’能让亩产提两成,”他蹲在粪堆旁,抓把腐熟的肥料给林缚看,“你看这菌丝,得这样才能养地。”
百姓们围着他问东问西,有人指着远处的水渠:“技师大哥,圣朝的水渠是不是都用石头砌?”
“哪能呢,”技师大笑,“圣朝讲究‘因地取材’,你们这儿石头少,用夯土加芦苇就行,省钱还结实。”他画的图纸上,水渠蜿蜒着绕开了百姓的祖坟,“修水利是为了人,不能让人迁就水渠。”
林缚看着图纸上避开祖坟的弧度,突然明白圣朝和皇朝的真正区别——前者的“大”里藏着对每个个体的“小”的尊重,后者的“规”里却总带着对个体的碾压。
傍晚时,农技师从药箱里掏出本《圣朝农桑要术》,递给林缚:“这是圣朝太医院编的,里面有种药材能治你娘的咳疾,按方子种,收成了我派人来收,价钱比皇朝的药商高两成。”
林缚接过书,指尖抚过封面的“炎汉圣朝”字样,突然觉得,所谓的“圣朝”“皇朝”,从来不是冷冰冰的等级,而是看那把伞,能不能遮住每一个屋檐下的人。
夜里,他坐在新搭的粮仓顶,望着满天星斗。赵奎走上来说:“听说了吗?青州道的皇朝文书被圣朝驳回了,以后云漠的税银直接交圣朝中枢,不用过青州道的手。”
“嗯。”林缚应着,目光落在星轨上——那些星辰的排列,像极了农技师画的水渠图,蜿蜒却有序,照顾到每片需要灌溉的土地。
“圣朝的巡查使还说,等水渠修好了,就把云漠纳入‘圣朝药材基地’,到时候咱们的黄芪能卖到炎汉圣朝去。”赵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林缚低头,看着粮仓下忙碌的灯火——那是百姓们在连夜赶制农具,铁砧声、刨木声混着笑闹,像首热闹的夜曲。他忽然想起巡查使临走时说的话:“层级是梯子,不是门槛,能让下面的人借着梯子往上长,才是好层级。”
此刻,他觉得云漠就像株借着圣朝的梯子,正在往上长的庄稼,根扎在自己的土地里,叶却能触到更高的天。而那些所谓的“皇朝”“圣朝”,不过是不同的土壤,有的板结,有的肥沃,真正决定长势的,从来都是耕种的人,和他们手里的锄头。
粮仓的木架在星光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像圈年轮,圈住了这片土地上新的希望。林缚摸出那枚炎汉圣朝的令牌,在掌心转了转,忽然觉得,比起“皇朝”“圣朝”的名号,还是百姓们磨农具的叮当声,更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