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盟宗的晨雾还没散尽,林缚言就踩着露水钻进了灵田。他手里攥着半张图纸,是昨夜跟赵小风熬夜画的“灵谷抗旱改良图”,图纸边角被油灯烤得发卷,却丝毫不影响上面线条的工整。
“小言师兄,这新育的‘青玉谷’真能在沙土地里扎根?”几个刚入门的小弟子蹲在田埂上,捧着瓷碗喝着稀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田里刚冒头的绿芽。那芽尖泛着淡淡的青光,是龙盟宗用神农宗传下的“灵泉浸种法”培育的新品种,据说能在半干旱的土地上结果。
林缚言用木尺量着芽苗的高度,头也不抬地应道:“上个月在漠北试种的那批,根须已经扎到三尺深了。等这拨收了,就给西域的屯田点送种子去。”他指尖划过芽叶,沾了点晨露,那露珠落在土里,竟泛起一圈细碎的金光——是他体内灵息与地脉相触的痕迹,这手“生息术”,还是当年林缚手把手教的。
田埂另一头,王铁山正指挥弟子们搭建“避雨棚”。他如今虽已年近六旬,赤着胳膊扛木头时,肌肉线条仍如年轻时般分明。“再加两根横梁!”他嗓门洪亮,震得露珠从树叶上簌簌往下掉,“去年南疆那场暴雨,没棚子护着,三成灵谷都烂在了地里,今年说啥也不能再亏!”
柳如烟提着竹篮走来,篮里是刚蒸好的灵米糕,冒着腾腾热气。“铁山师兄,歇会儿吃点东西吧。”她把糕分给弟子们,目光落在林缚言的图纸上,“这改良图看着比去年的更细致了,连沙粒的粗细都标出来了。”
“是小言跟北狄的老农学的。”王铁山咬着米糕,含糊道,“那些老骨头种了一辈子地,说沙子分‘活沙’‘死沙’,活沙渗水快,得加黏土调;死沙板结,得掺草木灰……小言记了满满三大本呢。”
林缚言脸颊微红,把图纸往身后藏了藏。去年在北狄冻土带,他跟着牧民蹲在雪地里看他们用羊粪焐种子,手上冻出的冻疮现在还留着印子。那些看似粗笨的法子,藏着最实在的生存智慧。
日头爬到树梢时,陆文渊带着几个外门弟子回来了。他们背上的藤筐里装着新采的“醒神草”,叶子上还沾着山雾。“后山的灵脉又旺了些,”陆文渊擦着汗,递给林缚言一株带着露珠的药草,“这草晒干了混在谷种里,能防虫害,南疆那边急着要。”
“我让赵师叔的船队捎过去。”林缚言接过药草,小心地夹进图纸册里,“对了,蓬莱屿的‘海稻’试种成功了吗?上次传讯说穗子有点瘪。”
“成了!”陆文渊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一把金灿灿的稻粒,比普通稻谷饱满,还带着淡淡的咸腥味,“加了海盐发酵的草木灰当肥料,穗子沉得压弯了杆!赵小风正带着弟子在海边拓荒,说要种出够两州吃的海稻。”
说话间,钱通海的算盘声从灵田尽头飘过来,他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册的弟子,正挨个田垄核对收成记录。“这块地的灵谷增产三成,记上!用了新肥的那片,多算两成灵玉奖励……”他的声音虽已苍老,却依旧中气十足,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小言,你那改良图要是在漠北成了,年底给你加双倍月例!”
“钱师叔,还是把灵玉多换些农具吧。”林缚言连忙摆手,“漠北的犁太旧了,翻不动冻土。”
钱通海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跟你师祖一个德性,就知道顾着地里的事。放心,农具早订好了,西域的铁匠铺赶制了三十张‘灵木犁’,下周就到。”
午后的阳光暖得人犯困,灵田边的老槐树下,几个白发老者正给少年弟子们讲古。其中一个穿粗布短褂的,是当年龙安城的老农,如今被请来当“农师”,正指着田里的水渠说:“当年你师祖在的时候,教咱们挖‘回环渠’,下雨时能蓄水,天旱了能引水,这法子啊,比啥法术都管用……”
林缚言坐在一旁听着,手里摩挲着那枚五谷玉佩。玉佩是师祖林缚传给他的,上面刻着的谷穗纹路,被一代代人的手磨得光滑温润。他忽然想起师祖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床上,呼吸都弱了,却还抓着他的手,指着窗外的灵田说:“别总想着飞得多高,根扎在土里,才稳当。”
“小言师兄!”一个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举着一封染着海腥味的信,“赵师叔从蓬莱屿捎信回来了!说他们在岛上发现了新的灵脉,能种‘夜光稻’,晚上会发光的那种!”
林缚言拆开信,信纸边缘还沾着贝壳碎片。赵小风的字迹龙飞凤舞,说那稻子成熟时,田里像铺了星星,渔民夜里出海,远远就能看见家的方向。他笑着把信传给众人,老槐树下顿时炸开了锅,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怎么改良稻种,要把“夜光稻”种到哪些地方去。
日头西斜时,林缚言独自走到灵田深处。那里有一片专门留种的“祖田”,种着从神农宗传下来的最原始的谷种,每年只收一季,从不施灵肥,就用最普通的农家肥养着。风吹过稻浪,沙沙作响,像极了当年师祖在这里哼过的调子。
他蹲下身,轻轻拨开一株稻穗,饱满的谷粒上,竟也泛着淡淡的光,跟蓬莱屿的“夜光稻”不同,这光是温润的、内敛的,像无数双眼睛,安静地看着这片土地。
远处传来弟子们收工的笑闹声,夹杂着钱通海的呵斥:“轻点装!那是给北疆的谷种,撒了神树粉的,别给我撒了!”柳如烟的声音也混在里面,温柔地提醒大家把农具归置好。
林缚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田埂、与稻浪、与远处的屋舍连在一起,像一幅刚画好的农耕图。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老东西原样捧着,是让旧的根须,长出新的枝叶;是让过去的梦,在今天的土地上,开出新的花。
夜色降临时,龙盟宗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灵田边的望楼里,林缚言铺开新的图纸,在“夜光稻”的旁边,画下了一个小小的谷穗图案。他想,等明年开春,要把祖田的种子混进蓬莱屿的稻种里试试,说不定能长出既扎根土地,又能照亮夜空的新稻子呢。
窗外,月光洒在灵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远处的库房里,钱通海还在跟弟子对账,算盘声清脆,像在为这片土地的明天,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