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回魂镇的上空。白日里就透着压抑的镇子,到了夜里更显死寂,连虫鸣声都细若游丝,带着股小心翼翼的瑟缩,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苏满和沈辞并肩坐在镇口的石桥上,身下的青石板带着夜露的凉意,月光被云层遮了大半,只能勉强看清河面的轮廓。两人屏着呼吸,静静等着道士口中那“从河里来的黑轿子”。
三更的梆子声从镇尾传来,一声,两声,三声……刚落音,河面突然“腾”地泛起白雾。那雾来得极快,像是从河底涌上来的,转眼间就弥漫了大半个河面,白茫茫一片,连对岸的灯火都变得模糊不清。雾气中,隐约传来“吱呀”的摇橹声,却看不到船夫的身影。
一艘乌篷船缓缓从雾中驶出,船身是暗沉的黑色,篷布也是乌漆漆的,在白雾里像个沉默的影子。船头停着一顶黑色轿子,轿身方方正正,四角挂着褪色的黑绸,轿帘紧闭,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冷上几分,隐隐透着刺骨的寒气。
“来了。”苏满低声道,右手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手背上守心灯的光纹突然烫了起来,像是在预警。沈辞也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目光紧紧盯着那艘越来越近的乌篷船。
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靠了岸,船身连一丝晃动都没有。轿帘“唰”地被掀开,一个穿着青色古装的轿夫走了下来。他身形佝偻,脸色青白,眼神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路时双脚离地半寸,轻飘飘地在青石板上滑行——显然不是活人,是个鬼魂。
轿夫径直走向镇上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窗户里还亮着昏黄的油灯,显然主人尚未安睡。“拦住他!”沈辞大喊一声,猛地拔刀出鞘,刀锋带着凌厉的风声砍向轿夫。然而,刀却径直穿过了轿夫的身体,连衣角都没碰到,仿佛砍在了空气里。
“是虚体!”苏满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张镇魂符,指尖灵力催动,符纸带着金光甩了出去,精准地贴在轿夫身上。符纸立刻“滋滋”作响,冒出黑烟,轿夫的身影淡了些,却像是没受多大影响,依旧执拗地往那户人家走。
两人来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只见轿夫走到那户人家院门前,竟直接穿墙而入。苏满和沈辞对视一眼,也立刻翻墙进去,刚落地,就见轿夫从正屋的墙里穿了出来,手里多了个透明的“人影”——那影子穿着和屋里男主人一样的衣服,脸上带着惊恐,正是他的魂魄。
“他要把魂魄带回轿子里!”苏满心头一紧,立刻追上去,手中的桃木剑灌注了灵力,带着手背上光纹的暖意,狠狠刺向那顶停在院外的黑轿。“嗤”的一声,轿帘被刺破一个洞,里面瞬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整顶轿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化作一团浓密的黑烟,连同那个轿夫一起,争先恐后地冲向河边,“噗通”一声钻进了墨绿色的河水里,消失不见。
随着黑轿消失,那个透明的魂魄像是松了口气,缓缓飘回正屋,钻进了床上男主人的身体里。男主人猛地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苏满走到院门口,望着平静下来的河面,雾气已经散去,河水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墨绿。“是河神。”她沉声道,“但不是庇佑一方的善神,是被当地人供奉的邪神,靠吸食生魂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沈辞走到她身边,看着河面泛起的涟漪:“难怪镇上家家户户都摆着糯米陶罐,怕是早就知道河神作祟,却又不敢反抗,只能用这些东西求个心安。”
夜风吹过,带着河水的腥气,回魂镇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