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青灰色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街角的灯笼还留着残光，被早起的风一吹，晃晃悠悠地往下淌着灯油。苏满和沈辞并肩走在空寂的街道上，官靴踩过青石板路，发出轻而急的声响，像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宁静。
他们不敢回沈家——魏忠贤的人必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沈辞引着苏满拐进一条窄巷，巷尾有家“悦来客栈”，门板上的红漆剥落了大半，看着倒像是常年无人问津的样子。推门进去时，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露出张憨厚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些许睡意。他见两人衣着虽有些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周身的气度，也不多问，只是搓着手笑道：“客官是要住店？正好还有间上房，清净。”说着便摸出铜钥匙，领着他们上了二楼。那房间临街，窗户正对着条后巷，方便观察动静，倒像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一般。
“我们必须潜入魏府，拿到锁妖塔的钥匙。”沈辞关紧房门，从行囊里取出张泛黄的地图，在桌上铺开。地图上用朱砂标着魏府的布局，他指尖点在府宅深处：“魏府守卫比想象中森严，正门有锦衣卫分班值守，侧门更是藏着暗哨，唯独后院那面墙，因靠近杂役房，常年失修，又爬满了老藤，或许能从那里进去。”
苏满凑近细看，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书房”位置：“我之前在王道长的账簿上见过记载，魏府里豢养着蛇妖，就是上次从沈府逃脱的那只，修为不浅，我们得格外小心。”她转身打开随身的木箱，里面整齐码着叠符咒，取了几张镇妖符和破幻符出来，“这些或许能派上用场，若是遇上妖物，至少能抵挡片刻。”
两人在客栈歇了半日，白日里各自闭目养神，听着窗外的市井声从喧闹归于沉寂。待到月上中天，街道上再无行人，才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推开后窗，翻身跃入巷中。
魏府果然气派非凡。远远望去，朱漆大门在月光下泛着沉厚的光，门楣上悬挂的“魏府”牌匾是鎏金的，在夜色里也透着富贵气。门口立着两尊石狮，獠牙毕露，旁边站着的锦衣卫身高马大，腰间的绣春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眼神像鹰隼般警惕，每隔片刻便会扫视四周，连飞过的夜鸟都能引来他们的侧目。
苏满和沈辞借着树影掩护，绕到府宅后方。这里的围墙果然比前院矮了三尺有余，墙头上爬满了老藤，枯黄的藤蔓缠着新抽的绿芽，倒成了天然的掩护。沈辞先将腰间的软剑解下，咬在口中，双手抓住藤条试了试承重，翻身跃上墙头。他蹲在墙顶屏息听了片刻，见院内只有巡夜的杂役提着灯笼走过，便朝苏满比了个手势。苏满足尖一点，借着藤蔓的拉力轻巧地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
后院很安静，只有几间灰瓦厢房，窗纸漆黑，显然久无人住。墙角堆着些废弃的木箱，蛛网在箱角结了厚厚一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两人按照地图指示，贴着墙根往府中深处走，穿过一片修剪整齐的竹林，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魏忠贤的书房在府宅中心，是座独立的阁楼，檐角挂着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书房门口守着两个锦衣卫，背对着他们站着，手按在刀柄上，一动不动，活像两尊石像。沈辞和苏满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正好能遮住他们的身形。
“他们换岗的间隙只有半炷香，根本没时间冲进去。”苏满压低声音，看着那两个锦衣卫的背影，眉头微蹙，“而且看他们的站姿，定是练家子，寻常迷药怕是不管用。”
沈辞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瓶身是暗黑色的，塞子上涂着蜡：“这里面是我爹从西域求来的迷药，无色无味，沾着就倒。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进书房。”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苏满拉住。
“太冒险了，他们身上带着解药。”苏满摇摇头，从木箱里取出张符纸，符纸是用桑皮纸做的，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边缘还沾着些金粉，“我有办法。”她将符纸往自己衣襟上一贴，口中默念几句咒语，身形竟在沈辞眼前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只剩衣角的影子若隐若现。
沈辞惊讶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却抓了个空。“这符……”
“是我师父传下来的隐身符，能隐去身形和气息，只要不碰着术法高深的人或妖，一般人察觉不到。”苏满的声音从“空处”传来，带着些许笑意，“我进去拿钥匙，你在这里盯着，若是有异动就吹声口哨。”
话音刚落，那片“空处”便朝着书房移动过去。苏满小心翼翼地绕过锦衣卫，他们果然毫无察觉，依旧笔挺地站着。她推开虚掩的书房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惊得她心头一跳，好在门外的锦衣卫并未回头。
书房里很宽敞，迎面是整面墙的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房梁，摆满了线装古籍，空气中飘着墨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落款都是当朝权贵，角落里放着个巨大的保险柜，是用上好的镔铁打造的，表面刻着缠枝莲纹，看着异常坚固。
苏满刚走两步，腰间的罗盘突然剧烈颤动起来，铜制的盘面嗡嗡作响，针尖疯狂旋转，最后稳稳地指向那只保险柜，阴纹里泛着淡淡的黑气——钥匙就在里面！
她走到保险柜前，发现柜门中央有个转盘锁，上面刻着数字，显然需要密码才能打开。苏满皱了皱眉，目光在书房里扫过，开始寻找线索。书桌上摆着砚台和笔筒，砚台里的墨还未干，像是刚有人用过。她伸手在笔筒里拨了拨，里面插着几支毛笔，最底下压着张纸条。
纸条是从账册上撕下来的，上面用炭笔写着一串数字：“1582”。苏满盯着数字看了片刻，想起魏忠贤常以“天启元年”自居，而1582正是他的生年。她试着将数字输入转盘，先顺时针转到1，再逆时针转到5，接着顺时针到8，最后逆时针停在2。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锁芯弹开了。
柜门缓缓打开，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正中央放着一把金色的钥匙，约莫手掌长，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细看之下，竟与锁妖塔塔顶的浮雕一模一样！苏满心中一喜，伸手就要去拿，指尖刚要触到钥匙，突然感觉后颈传来一阵寒意，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她猛地转身，只见房梁上盘踞着一条黑蛇，水桶般粗细，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七寸处隐约能看见道伤疤——正是上次从沈府逃脱的蛇妖！它的头微微抬起，吐着分叉的信子，绿油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满，里面满是怨毒，显然早就发现了她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