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青风镇的屋顶上。客栈里只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王掌柜的影子在墙上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好的欠条。
“时辰快到了。”苏满将三张黄符摆在桌上,朱砂在符纸上泛着冷光。她取出罗盘放在中央,针尖稳稳指向墙角的衣柜,阴纹在盘面上织成半透明的网,比昨晚清晰了数倍。
刘伯端来个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烟丝笔直地往上飘,到了房梁附近突然打了个旋,朝着王掌柜的方向落下来。
“别害怕。”苏满看出王掌柜的手抖得厉害,“他不会伤你,只要你真心认错。”
王掌柜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面前的地上摆着堆纸钱,火光明明灭灭,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子时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下,苏满突然捏起张黄符,指尖燃起簇淡金色的火苗。符纸在火中卷曲,却没有化成灰烬,反而腾起团白雾,在空中凝而不散。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不散,显形!”
她口中念诀,将燃烧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白雾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在房间里盘旋一周后,猛地冲向墙角的衣柜。
“哐当!”
衣柜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开,里面的旧衣服散落一地。紧接着,个模糊的人影从衣柜里走了出来——穿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脖子上有圈深紫色的勒痕,正是陈先生的模样。
王掌柜“啊”地叫了一声,差点瘫在地上。刘伯也吓得往后缩,手里的火钳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陈先生的鬼魂没有看他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账本,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青灰色雾气,罗盘上的阴纹剧烈地跳动起来。
“陈大哥……”王掌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对不起你……这是欠你的钱,我现在就还……”
他说着就要去烧纸钱,苏满却按住了他的手:“先问清楚,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她转向陈先生的鬼魂,指尖在罗盘上一点:“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鬼魂缓缓转过头,那张模糊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却让人莫名觉得他在流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指向窗外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
“他说……他儿子的坟。”刘伯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陈先生的儿子葬在后山,去年山洪冲垮了坟头,他一直惦记着……”
鬼魂听到这话,身上的雾气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像是激动又像是愤怒。王掌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我……我忘了……我后来一直害怕,就没敢去后山……”
“还有他媳妇,”刘伯补充道,“陈先生死了没多久,他媳妇就跟着去了,是邻居帮忙埋的,连块碑都没有……”
苏满看着陈先生的鬼魂,他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她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执念——不是三百两银子,是没能安顿好妻儿的愧疚。
“王掌柜,”苏满看向瘫在地上的男人,“烧完纸钱,你得去后山给陈先生的妻儿修坟立碑。”
王掌柜连连点头:“我去!我明天就去!”
他颤抖着拿起那张欠条,和纸钱一起扔进火盆。火苗突然蹿高半尺,发出“噼啪”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笑。陈先生的鬼魂站在火盆边,看着那些燃烧的纸钱,身上的青灰色雾气渐渐变淡,脖子上的勒痕也消失了。
他最后看了王掌柜一眼,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罗盘上的阴纹彻底消失了,指针稳稳地指向北方,再没一丝颤动。
“走了……”刘伯喃喃道,抹了把眼泪,“总算走了……”
王掌柜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却有种解脱的轻松。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
苏满收起罗盘,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客栈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络腮胡的大嗓门:“姑娘!王掌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