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院静室。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濒死巨兽的挣扎。朱建军躺在榻上,周身覆盖的冰霜正在第二株雪魄芝的极寒效力下重新凝结,但比之前薄了许多,透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他口鼻间溢出的不再是血块,而是带着冰渣的暗红色血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云心月的手指死死扣在朱建军的腕脉上,指尖冰凉,感受着那在狂暴震荡后如同废墟中残存的、极其微弱却终于不再完全混乱的脉动。易筋经的刚猛洪涛沉寂了,北冥的阴寒潜流冻结了,那暴虐的燚元脉动也被极寒死死压制在核心深处,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口,只剩下沉闷的、不甘的低吼。淤塞混乱的异种真气被“碎宇律”的毁灭性震荡强行撕裂、震散,虽然经脉千疮百孔,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河床,但至少,那足以瞬间致命的能量淤积崩塌之危,暂时解除了。
“脉象…稳住了…”云心月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的微颤,“九绝针锁住了要害本源,雪魄芝压制了燚元核心,震荡风暴…震散了最致命的淤塞…堤坝…暂时没塌。”
磐石和灰狼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站立不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康广陵脸色苍白地靠在墙边,双手微微颤抖,刚才那催动“碎宇律”的一击,几乎抽干了他的内力。
“快!第三株雪魄芝,温养脉络,修补损伤!”云心月不敢有丝毫松懈,强撑着精神指挥。磐石立刻将最后一株千年雪魄芝化开,那莹白刺骨的寒流带着磅礴的生机,小心翼翼地渡入朱建军口中。这一次,寒流不再引发剧烈的对抗,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渗入他受损严重的经脉,所过之处,冰霜覆盖,强行将那些撕裂的伤口“冻结”住,暂时止住了生机的流逝,也极大地缓解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
朱建军弓起的身体缓缓落回床榻,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那份随时会爆裂开来的恐怖气息,终于被强行按了下去。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云心月疲惫地闭上眼,声音低不可闻,“外力已尽…是浴火重生,还是…灰飞烟灭…”
断崖石洞。
篝火的光芒在枯荣大师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比之前更加深重的疲惫,仿佛刚才渡入的枯荣禅意,抽走了他仅存不多的生机。但他浑浊的双眼中,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
就在达摩院静室内“碎宇律”爆发的同一瞬间!
石洞中,盘坐于枯荣大师对面的朱建军,身体同样猛地一震!并非外力的冲击,而是源自他意识深处那场风暴的剧烈呼应!
混沌的幻境之内。
金光(易筋经)、墨色(北冥)、血焰(燚元)的毁灭性冲突被外力强行“冻结”、“震散”的刹那!
那依托枯荣禅意古灯而凝聚的、属于朱建军“我在此”的绝对意志核心,骤然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空”!
外力的毁灭性介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瞬间制造了一个力量真空的间隙!
“就是现在!”
意志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抗拒,不再仇恨,而是如同一个绝对的“锚点”,一个引动风暴的“奇点”!
枯荣禅意那融合寂灭与生机的微弱韵律,被这意志核心全力引导、放大!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
嗡——!
幻境中,那被强行震散、冻结的三股力量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围绕着意志核心和枯荣禅意疯狂旋转!易筋佛力的刚猛碎片、北冥魔功的阴寒碎片、燚元血焰的暴虐碎片…在枯荣禅意那历经万劫不磨的“恒常”韵律调和下,在朱建军“统御自身”的绝对意志引导下,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狂暴的融合!
这融合并非温顺的涓涓细流,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的核心!
轰隆隆!
意志核心周围,无数细小的光点疯狂碰撞、湮灭、重生!每一次碰撞都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乱流,撕裂着朱建军残存的意识!每一次湮灭都带来彻底的虚无感!但每一次重生,都有一点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稳定、核心处带着一丝微弱却坚韧“恒”意的暗金色泽——真正的燚元火种——顽强地诞生!
这过程痛苦到了极致,比肉身的崩解更甚百倍!那是灵魂被撕裂、被重塑的酷刑!
然而,朱建军那凝聚的意志核心,却在这毁灭与重生的风暴中心,如同磐石般巍然不动!甚至…在吞噬、在融合、在驾驭这痛苦本身!
“痛…又如何?”
“碎…又如何?”
“只要一念不灭!”
“我即为燚!燚即为我!”
轰!
当最后一股力量碎片被卷入风暴核心!
一点全新的、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深邃暗金光泽、内蕴奇异红芒、核心处流转着枯荣禅意微弱韵律的燚元火种,在朱建军的意志核心处,彻底成形!它不再躁动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仿佛能焚尽一切又蕴藏无限生机的恐怖力量感,缓缓沉浮。
幻境瞬间稳固!金光、墨色、血焰消失无踪,只剩下这枚悬浮于混沌中央的暗金火种,以及火种下方,那盏枯荣禅意所化的、仿佛亘古长明的古灯。
现实中,朱建军周身那交替的寒热颤抖彻底平息。一股微弱却无比凝练的暖意,从他丹田最深处悄然升起,缓缓流转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意所过之处,被雪魄芝冻结的经脉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修复,虽然依旧脆弱不堪,但那份源自本源的“崩坏”趋势,被硬生生遏制住了!左臂伤口处,那墨玉色的魔毒和搏动的暗金纹路,似乎也被这新生的火种力量压制,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
枯荣大师虚按的双手缓缓收回,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脸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淡笑。
“火种…已成…燎原之始…”
少室山百里外,隐秘山谷,昌游公司“天眼”观测站。
这里没有古刹的檀香,只有金属的冰冷和仪器低沉的嗡鸣。巨大的环形屏幕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分割着无数跳动的数据流和模糊不清的能量光谱图。屏幕中央,一个被特殊算法高亮标记的能量源信号,正发生着剧烈的、前所未有的波动!
“警告!目标‘朱燚’(朱建军)生命体征发生极端跃迁!”
“警告!未知高维能量反应突破阈值!信号强度飙升!模式…模式发生根本性改变!正在解析…”
“警告!预设监控锚点‘血魂玉’(植入朱建军左臂伤口深处)信号受到强烈干扰!传输效率下降70%!正在尝试稳定连接…”
刺耳的警报声在充满未来科技感的观测室内回荡。穿着白色制服的技术人员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错误代码和能量曲线图让他们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黑水峪那次爆发虽然意外,但还在‘冲突湮灭模型’的预测范围内!这次的能量反应…稳定度在提升?这不可能!”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技术主管失声叫道,“魔毒、佛力、新生的燚元冲突,加上我们催化剂的持续作用,他应该走向不可逆的崩溃才对!”
观测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般从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步伐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混乱的大屏幕和惊慌的技术人员,仿佛眼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数据波动。
正是昌游公司执行董事,章潮洋。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江湖外号——“沧海客”章潮生。
“慌什么。” 章潮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刺耳的警报和人员的嘈杂。他走到主控台前,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屏幕中央那个剧烈波动、却隐隐透出稳定内核的能量源标记,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
“崩溃?不,我的孩子们,你们太小看‘主角’的韧性了。”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虚拟屏幕,调出了朱建军左臂伤口处“血魂玉”传回的最后一组相对清晰的生物能量图谱。图谱上,代表毁灭性冲突的混乱峰值正在被一种全新的、带着奇异调和韵律的暗金色能量结构快速取代。
“看到了吗?” 章潮洋的指尖点在那新生的暗金结构核心处,“冲突没有消失,佛与魔的力量也没有被消灭…而是被一种更高层级的东西,‘整合’了。如同…混沌中诞生了秩序。枯荣那个老和尚…果然有两下子。还有那个逍遥派的小丫头,手段够狠够绝,破而后立…呵呵,有趣。”
他的笑容温和,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潭,透着一种研究者观察稀有实验品的兴奋,以及棋手看到棋子跳出棋盘的玩味。
“章董…那我们的计划?‘蛊王’的培养进程…” 技术主管小心翼翼地询问,声音发颤。朱建军的异变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剧本。
“计划?” 章潮洋轻笑一声,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巨大的环形屏幕光芒下显得深不可测,“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真正的‘蛊王’,本就是在无数次意外和绝境中淬炼出来的。他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燚元’?比我们预想的更有价值。”
他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观测室:
“第一,全力修复‘血魂玉’的监控信号。我需要知道他体内这股新生力量的每一个细节,它的性质、它的极限、它的…弱点。必要时,可以激活‘血魂玉’的深层刺激模式,给这团新生的火焰…再添一把柴。”
“第二,通知我们在少室山附近的‘暗子’。朱建军重伤未愈,新得力量尚不稳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们动一动,去‘试探’一下这位新晋‘燚元’之主的成色。记住,我要的是实战数据,不是他的命…至少现在还不是。”
“第三,” 章潮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启动‘归墟’预案的前置程序。该让那些沉睡在‘副本’深处的‘清理者’们,提前感受一下…未来‘蛊王’的气息了。真正的收割,需要最肥美的果实。”
合金门无声关闭,将章潮洋的身影隔绝。观测室内只剩下仪器更加急促的嗡鸣,以及技术人员们压抑的呼吸和屏幕上那枚代表着未知变数的、稳定跳动的暗金色能量源信号。
血魂玉如同隐形的眼,深嵌在朱建军的血肉与新生力量之中。
少室山的危机暂缓,枯荣禅洞的微光初现。
而来自异世的黑手,已悄然拨动了新的棋局。
那浴火重生的第一缕燚元星火,能否照亮自身,亦或是…成为他人收割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