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回到三房之后,发现来了好几位旁支的伯母、婶子,她们这会正带着自己家里的小辈在主屋陪阮氏说话。
有人眼尖从窗户处看到沈知意回来了,更是立刻喊道:“大姐姐回来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茯苓在沈知意身后小声嘀咕。
看这满屋子的人,怕是今日来家里吃席的女客们都过来了,除了大房那对母女。
沈知意却知道这是那几盘糕点起作用了。
她面上未显,仍挂着明媚的笑意,一路往里走时,心里却不禁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起来,陆平章果真厉害。
其实这些事,父亲也曾教导过她,只是父亲的性子太过柔和,对家中族人又太好了一些。
加上从前父亲好的时候,没少帮扶家里和族人,可父亲出事之后,他们却一个个都避之不及……以至于她觉得做人就不能对别人太客气,得硬气一些,这样旁人才不会欺负他们。
可陆平章用实际行动教她。
对人不必永远如此,想让别人为自己所用,适当的给些甜头更好。
今日她若不送那些糕点,自然也没什么,反正她有如今这个身份,他们便是心里再不满意她也定不敢说她什么。
但人生在世,何必处处与人为敌?
她并不盼着和这些族人交好,也不想与他们交好,但少一些敌人总是好的。
这样日后她不在家中,这些族人也不至于被王氏撺掇着跟她母亲过不去。
日后她要是真想分家,也有人能替他们走动说话,毕竟族里如今还有几位叔祖父、伯祖父在管事呢。
这样一想,沈知意更是一改从前硬邦邦不好欺负的模样,笑盈盈地走了进去。
她进屋之后便一个个称呼过去,也让里头的女客心头悚然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们这位平日泼辣不好惹的知姑娘今日竟然会如此地客气。
她们刚刚来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便是这丫头今日跟她们冷嘲热讽,她们也会笑着受着,绝不跟人置气。
没想到……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今日究竟哪根筋撘错了?
但她们也不至于上赶着去找罪受,看沈知意如此好脾气,她们自然也更为客气起来了。
这里沈知意陪着母亲招待宾客,宾主尽欢。
另一边,陆平章乘坐马车不久之后便到侯府了。
陆平章的马车从不在门口直接下,而是直接从正门通往东院。
一路马车未停。
不过半路的时候,倒是碰到了陆砚辞。
对于这个弟弟,陆平章是从来不加理会的,沧海客气一些,碰到的时候会喊一声“二公子”,赤阳却也跟陆平章一样,都是眼高于低,不加理会。
今日也是。
原本这只是一段很普通也很小的插曲。
马车未曾停下,陆砚辞也早就已经习惯陆平章对他的态度了。
如果没有沈知意的事,他甚至不会在长大之后透露出一丝对陆平章的不满,就好像真的成了一个乖巧的弟弟。
直到他有能力碾压陆平章为止。
偏偏之前因为沈知意而当众破了功。
但他毕竟知道轻重,不至于真这样明目张胆跟陆平章过不去,近来他也渐渐有些想开了。
不过是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他一向讨厌看不上的女人。
陆平章不挑,什么女人都要,连他不要的人都视若珍宝,当成什么宝贝一样,那就让他拿去好了!
至于沈知意,他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让她后悔离开他!
直到陆砚辞看到车窗处一闪而过的陆平章。
原本只是随意一看。
陆砚辞却突然看到他支颐着头而裸露出来的手腕上,竟然系着一串五色绳——
瞬间,陆砚辞的目光僵滞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平章的手腕。
可马车一闪而过。
还没等陆砚辞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已经从他身边离开了。
陆砚辞下意识跟着往前迈了两步。
直到清醒过来,陆砚辞看着远去的马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跟沈知意定亲八年,陆砚辞自然收到过不少沈知意送给他的礼物,大到外面买的,小到她自己亲手做的。
即便陆砚辞不喜欢沈知意,也看不上沈知意送给他的东西。
但毕竟相识多年,他对沈知意不可谓不熟悉。
他知道沈知意编五色绳的习惯,别人的五色绳尾部都是盘扣,把线尾收进去,沈知意却喜欢留下几根做成穗子一样。
她觉得这样好看,别致。
所以陆砚辞可以笃定陆平章手腕上的那串五色绳,出自沈知意的手笔。
这其实并不奇怪。
他们如今是未婚夫妻,沈知意给陆平章做这些实在很正常,可陆砚辞就是感觉到了一阵不舒服,十分不舒服。
明明他此刻手腕上也有左谧兰亲自为他编织的五色绳,但陆砚辞还是目光厌恨地看着陆平章离开的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恨谁?
又是在恨什么?
恨陆平章处处喜欢压他一头,什么都要跟他争?
还是恨沈知意不守妇道、朝三暮四,之前还对他爱得死去活来,这才过去多久,就只知道讨好陆平章了?
心中的怒火让陆砚辞无法平息,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他直接沉着脸往回走。
侍女秋蝉正领着人在为他清扫屋内,装扮屋子。
眼见公子突然沉着脸从外面回来,秋蝉还吓了一跳。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她忙迎过去贴心询问。
陆砚辞沉着脸没说话,进了屋后就让所有人都下去。
秋蝉也不敢忤逆。
她挥手让旁人都先行退下,自己则留下给陆砚辞重新斟了茶。
“您刚刚不是去找左姑娘吗?”明知不可能,但秋蝉还是忍不住看着陆平章问道,“左姑娘惹您不快了?”
陆砚辞自然不会回答她这样的问题,他也没喝茶,而是去里面翻找东西。
“公子,您在找什么?”秋蝉见他进屋,跟进去问。
陆砚辞这才沉着脸问:“沈知意给我的东西呢?”
“什么?”
秋蝉愣了一下。
直至反应过来,她才说:“您之前不是不想见到吗,奴婢就都收起来了,也免得左姑娘之后不小心看到后不快。”
陆砚辞沉声道:“拿出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秋蝉还是立刻去替人找了出来。
那盒子被她藏得极为隐蔽,若非藏这东西的人去找,恐怕还真找不到。
但显然藏这东西的人也不够尽心,这才过去半个月,盒子表面就已经落了灰了。
秋蝉捧着盒子轻轻掸完上面的灰后,拿给陆砚辞。
刚想问他要做什么,有没有她能帮忙的,陆砚辞就已经先驱赶她出去了。
他平日对待下人时,脾气都很好。
这阵子却屡屡发火。
秋蝉知道他这阵子不痛快,一来是因为那沈姑娘的事,二来是因为仕途上的事……本以为娶了左姑娘万事大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官员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公子这阵子虽然如愿进了翰林院,却也没被重用。
秋蝉有些心疼他。
但也不敢惹他不快,只能先行垂目退下。
要出去前,她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公子拿着盒子站在屋内,脸上神情在阴影中难辨。
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公子变成这样,秋蝉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出去了。
陆砚辞打开盒子,果然看到里面有几条泛旧的五色绳,跟陆平章手腕上系着的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陆砚辞甚至产生一种冲动,想把手腕上的五色绳换成沈知意做的,让陆平章看看他得到的属于沈知意的爱从来就不是全部!
沈知意从前最爱的是他!
是他!
但这种念头在他指尖真正碰触到那根五色绳时,霎时回过神来。
他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没想到他竟然真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心中怒火愤然而起。
陆砚辞在收回指尖的那一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竟气愤地直接把手里的盒子狠狠往地上砸去。
眼见盒子被磕得露出残角,他还在喘着气,满目愤懑直盯着。
像是在盯着陆平章,又像是在盯着沈知意。
这里的动静传至外头,别说其余下人了,就连秋蝉也吓了一跳。
“秋蝉姐姐,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人轻声问秋蝉。
但秋蝉哪里又知道?
闻言也只能拧眉与旁人说:“这阵子都仔细些,别惹公子不快。”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一天陆砚辞的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秋蝉也只是奉命把那残了一块的盒子重新收了起来。
端午之后。
很快就到了五月十五,陆砚辞和左谧兰的大婚之日。
但这天,侯府虽然敞开着大门,锣鼓喧天,但来的客人也实在称得上稀少,还没陆砚辞高中探花那日来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