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场。
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钻石般的碎片,投射在深红色天鹅绒座椅上,每一道褶皱都像凝固的血痕。拍卖台由整块黑曜石打造,展品旋转台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如同祭坛等待供品。
「欢迎大家莅临 Sotheby's 伦敦与全新亚太区总部的首场拍卖,让我们有请今天的第一件拍品——这是一尊西周青铜鼎,是历史断层中的密码!」展柜开启时溢出的青铜锈味是西周鼎腹部的千年寒气。
「鼎身饕餮纹,兽面双目圆睁,獠牙毕露,即便经历三千年,仍能让人在直视时脊背发凉。千年绿锈斑驳如星辰陨落,其间暗藏祭祀血沁,x 光扫描显示内壁刻有失传的巫文咒语!起拍价$80,000,000!」
当拍卖师话音未落,西装革履的买家们像一群收敛爪牙的猛兽,举牌时袖口露出的腕表秒针走动声都清晰可闻。当叫价突破九位数,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有人无意识地掐灭雪茄的动作,在皮革手套上烫出焦痕。
槌子敲下 0.3 秒内,整个会场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直到某位收藏家的助理想鼓掌又硬生生地忍住——
「$105,000,000!祝贺这位女士!」
在这个金钱即信仰的圣殿里,拍卖师的木槌是唯一的神杖。当数字膨胀到超越常识,连呼吸都成了计量单位,一次战栗值五百万,一声轻咳则抵千万。
「第一件拍品就玩这么大?」路栀望着展台上的华夏瑰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当最后一位外国藏家遗憾收手,那件国宝终是落在那位青衣素裹的华国美人手中,她不由得轻舒一口气。
秦轶的指尖在拍品目录上停顿,羊皮纸发出细微的沙响。那枚刻着家族徽记的铂金袖扣折射出冷光,在「Lot217 雍正蓝釉堆白鱼藻纹盖碗」字样上投下菱形光斑。他忽然侧首,「钱西送去的礼服……」沉水香的气息拂过路栀耳廓,「不合你心意?」
路栀耳尖微热。入场时安保人员看到她的装束——高马尾,哑光皮衣,羊毛长裤——抬起的手在看到秦轶时在半空转了个弯,假装整理起领带。这位资深安保后来无数次庆幸自己的机敏,那是底层人特有的生存智慧:能认出真正权贵的,永远是看门人——秦轶今日的装扮堪称低调的奢华。腕表是未曾面世的孤品,18k 金表壳历经 200 小时手工抛光,镀铑表面流转着月晕般的冷光,棱角处保留的原始拉丝纹路,恰似冰川与熔岩的共生。
西装远看是沉稳的墨色,近观却泛着深海般的暗蓝,Loropiana 顶级驼马绒混真丝的面料,每一寸都透着克制的贵气。
(那位米兰老匠人坚持月相周期影响驼毛延展性,一套西装要耗费大半年光景。秦轶试穿时曾打趣,每套西装消耗的高士线足够他从裁缝店缝到情人家。后来俄罗斯寡头找到他,付了艇改装费当小费才换来加急 3 周,日本财阀更是等了两年——只因老头要等某年度冠军羊的羊毛……)
「礼服太……」路栀的耳语带着中药柜的苦涩清香,指尖无意识地在锁骨下方画了个弧线,「这里。」
秦轶喉结滚动的轨迹突然变得生涩。冷白肌肤渐渐染上薄红,像落日余晖攀上雪峰。他连咳三声才稳住声线,颈侧血管浮现出淡青色的河流图。当他说出「替我拍」三个字时,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路栀的瞳孔在刹那间完成星云坍缩到超新星爆发的全过程。她攥紧号牌的手指微微发抖,88 号的烫金数字在掌心烙下红痕。这个数字在拍卖界有个隐秘的共识——代表无限预算。
「接下来有请我们第二件拍品!蓝釉堆白鱼藻纹盉式盖碗!来自宣德官窑,起拍价$550,000!」
当第一声竞价槌落下时,没人注意到秦轶左手正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某品牌高定的修改确认函,特别标注了「胸部尺寸放大 1.5cm」。
「六十万!」东南角的灰西装男人率先举牌。
路栀深吸一口气,举起号码牌:「六十万,零 1 元」
全场一阵低语。秦轶唇角微扬,没见过这样加价的。
「六十五万!」
「六十五万零 1 元」
灰西装男人皱眉深深地看了路栀一眼:「七十万」
「七十万……零 1 元」
此时,傻子都看得出被耍了,灰西装男人恶狠狠地看着路栀,路栀唇角一勾挑衅地看着他。
「七十五万!」
路栀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等拍卖师喊到第二次时才懒洋洋抬手:「一百万零 1 元。」
这样加价让现场一片哄笑。秦轶挑眉,侧目看向身旁突然变得游刃有余的少女。她此刻微抬下巴的样子,哪有半点平时迷糊的模样?
灰西装男人皱眉与电话那头沟通,最终摇头放弃。
「$!祝贺这位女士!」
拍卖槌落下的瞬间,路栀眼睛亮晶晶的:「秦先生是不是很疑惑我的竞价方式?」
话未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离谱。秦轶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周围那圈淡淡的灰蓝色,像黎明前的海面。
「做得很好。」秦轶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度。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路栀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慌忙低头假装整理目录。她没注意到,秦轶松开又握紧的左手,以及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接下来是茶歇时间,二十分钟后继续。」拍卖师宣布道。
秦轶起身整理西装,状似随意地问道:「要出去透透气吗?」
路栀点头如捣蒜,急需逃离这个突然变得氧气不足的空间。她跟着秦轶走向露台,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总算让她找回些许冷静。
「认识?」秦轶靠在栏杆上,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
路栀歪头想了想:「有仇。」
秦轶轻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迷人:「算是帮你报仇了?」
「当然了!两年前,道观山下的村子被暴力征收,一死 3 重伤,他就是负责人,今天让他吃瘪,也算小小的报仇了。」路栀得意地扬起小脸,却在撞上秦轶复杂的目光时慌忙转移话题,「那个……盖碗真的是给老太爷的寿礼吗?」
「嗯。」秦轶望向远处,「老头年轻时收过一套类似的,后来在动乱年代遗失了。」
他没有说完,但路栀听懂了其中的心意。这个在外人眼中冷峻疏离的商业精英,对家人却有着细腻的牵挂。
「他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她轻声说。
夜风裹挟着花园里的栀子香气拂过两人之间。秦轶忽然转身,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丝绒小盒。
「给你的。」
路栀惊讶地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胸针,叶片上还缀着几颗细小的钻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
「谢礼。」秦轶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路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胸针,银杏叶的纹路在指尖清晰可辨。她突然想起昨天随口提过喜欢银杏,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
「我……我现在能戴上吗?」她声音有些发颤。
秦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接过胸针,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衣领。那一瞬间,路栀屏住了呼吸。他靠得极近,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气将她包围,指尖偶尔擦过她锁骨处的肌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了。」秦轶后退一步,目光在她领口停留片刻,喉结微动,「……很适合你。」
路栀低头看着胸前闪烁的银杏叶,正想说些什么,拍卖厅的铃声却突兀地响起。
「茶歇结束,请各位贵宾回到座位。」秦轶绅士地侧身让路栀先行。
「小姑娘,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刻薄的声音像刀片般划破拍卖厅的宁静。路栀脚步一顿,缓缓转身。一个穿着考究却掩不住油腻感的中年男人正斜睨着她,嘴角挂着假惺惺的笑意。
何伟,本地小有名气的建材商,靠岳父起家却在发迹后抛弃发妻的典型暴发户。
秦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正要开口,却感觉衣袖被轻轻一拽。路栀冲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自己上前半步。
「何先生是吧?」她笑得人畜无害,声音清脆得能让全场都听见,「如果我没记错,您刚才竞拍那盖碗时,喊到 75 万就放弃了?」
何伟脸色一僵:「那又怎样?」
「没怎样。」路栀眨眨眼,胸前的银杏叶胸针在灯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只是好奇,如果 75 万刀是您的全部身家,您又凭什么来挑战我老板的零用钱?」
全场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何伟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脖子上青筋暴起:「你——」
「路栀。」秦轶适时出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他从容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黑卡,递到路栀手中,「下一件拍品要开始了。」
那张通体漆黑仅在边缘烫金的卡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那是苏黎联邦银行无限额度的顶级 VIp 卡,整个国内持有者不超过两位数。
路栀接过卡片时指尖与秦轶相触,感受到他手指传来的温度。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发现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里竟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谢谢老板。」她甜甜一笑,故意将黑卡在指尖转了个圈,然后挑衅般看向何伟,「何先生要继续玩吗?」
何伟的嘴唇颤抖着,目光在那张黑卡和路栀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在周围人窃窃私语中灰溜溜地退回座位。
秦轶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路栀昂首挺胸走向他们的座位,胸前的银杏叶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有惊讶的,有探究的,也有嫉妒的。
「感觉怎么样?」秦轶俯身低语。
路栀耳尖发烫,却强装镇定:「不得不说狗仗人势的感觉,确实无与伦比!」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一件拍品,明永乐年间的青花云龙纹盘,起拍价$400,000 元……」
竞拍开始后,路栀注意到何伟时不时投来怨毒的目光。她假装没看见,专心帮秦轶分析每件拍品的价值。
「那个青花盘品相一般,底部有细微裂纹,不值这个价。」她小声对秦轶说,「但接下来那对翡翠手镯很不错,老太爷收藏的翡翠系列就差这个时期的了。」
秦轶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问了钱助理。」路栀得意地眨眨眼。
秦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赏。他没有说话,但在竞拍那对手镯时,每当路栀举牌,他都会微微点头表示支持。
最终,他们以远超预期的价格拿下了手镯。路栀有些懊恼:「对不起,我可能判断失误了……」
「不,你做得对。」秦轶平静地说,「这对镯子是爷爷找了十年的珍品,再高两成价格也值得。」
路栀惊讶地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还让我……」
「因为我想看你会怎么做。」秦轶直视她的眼睛,「你没让我失望。」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落入路栀心底,烫得她心跳加速。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对拍卖目录产生了浓厚兴趣,却掩饰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拍卖会接近尾声时,路栀起身去洗手间。刚转过走廊拐角,一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丫头片子,别以为傍上秦轶就了不起了。」何伟阴着脸逼近,满身酒气,「像你这种货色,他玩腻了就会——」
路栀眼神一冷,右手在袖中捏了个诀。何伟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重重摔在大理石地面上,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何先生怎么这么不小心?」路栀故作惊讶,后退一步避开他伸来的手,「需要我帮您叫救护车吗?」
「你……你等着!」何伟狼狈地爬起来,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路栀摇摇头,转身正要离开,却看见秦轶靠在走廊另一端的墙边,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秦、秦先生!」她心头一跳,「你怎么……」
「看你太久没回来。」秦轶慢步走近,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遇到麻烦了?」
路栀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何伟想威胁我,不过已经解决了。」
秦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碰你了?」
「没有。」路栀摇头,忍不住笑了,「他自己摔了一跤。」
秦轶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也笑了:「我猜也是。」他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拍卖会要结束了。」
回会场的路上,路栀忍不住问:「你不好奇他是怎么摔的吗?」
秦轶侧头看她一眼:「就像我不好问那雍正盖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拍卖目录上一样。」
路栀脚步一顿,瞪大眼睛:「你……你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栀栀。」秦轶意味深长地说,「比如那盖碗原本收藏在周家,而周家正好欠我一个大人情。」
路栀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安排好了?那还让我……」
「我喜欢看你为我专注的样子。」秦轶说完这句话,若无其事地推开拍卖厅的大门,留下路栀站在原地,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当她终于平复心跳走进会场时,最后一件拍品已经落槌。宾客们陆续起身离场,而秦轶站在他们的座位旁,手里拿着那对翡翠手镯的锦盒。
「给你的。」他将锦盒递给她,「就当是今晚的奖金。」
路栀震惊地看着他:「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秦轶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进她手中,「老头的收藏已经完整了,这对镯子就当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路栀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翠绿欲滴的镯子在黑色丝绒衬托下宛如一汪碧水。她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翡翠是天地灵气所钟,最适合修行之人佩戴。
「谢谢。」她轻声说,抬头对上秦轶的眼睛,「我会好好珍藏的。」
秦轶看着她将镯子戴上手腕,翠绿的玉石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意外地和谐。他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