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晏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立刻放松下来。他保持着原本蜷缩靠墙的姿势，呼吸放得更加平缓悠长，甚至模仿出一点熟睡时才有的、极其轻微的鼻息，眼皮却留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这破门板硌死老娘了，腰要断了！狗系统我跟你没完！】
【两个小崽子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啧，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我的回春散！我的凝血膏！啊啊啊！心在滴血，这得值多少灵石啊，够买多少斤灵米了，狗系统，水玉心！都怪你们！】
那熟悉的、暴躁又带着浓浓心疼的碎碎念，如同贴着耳朵响起，瞬间驱散了楚祁晏所有的警惕和疑惑。
是师尊。
门被极其小心地推开了一条缝，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吱嘎”声。
一股清冽的，如同终年不化冰雪的寒意，混杂着外面更凛冽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一道纤细清绝的身影，裹着一件看起来同样单薄、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雪色斗篷，如同月光凝结的幽魂，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入。
她反手极其轻巧地又将破门掩上。
江沐雪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借着破洞漏下的微光，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目光在楚祁晏“沉睡”的脸上和林月棠蜷缩的背影上停留片刻。
确认两人都“睡熟”后，她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即又烦躁地蹙起了秀眉。
【冻死了冻死了，这破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选个有温泉的峰头，失策啊失策！被狗系统忽悠瘸了！】
她手上动作却极轻。
从宽大的斗篷袖子里摸索出两个小小的玉瓶，一个碧绿，一个莹白。
她先走到林月棠身边，蹲下身。
月光恰好照亮她半张侧脸，冰雕玉琢般完美，此刻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
她拧开那个碧绿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碧绿丹药。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用指尖小心地捏着丹药，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托起林月棠的下巴，试图让她张开嘴。
【小傻子，张嘴啊，别咬我。】
【哎哟喂，总算塞进去了，吞啊，祖宗！别含着，你当是糖豆呢？！】
楚祁晏透过眼缝，看着那位在外人眼中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清雪峰主，此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边内心疯狂吐槽，一边屏住呼吸，紧张兮兮地盯着林月棠的喉咙，直到确认她无意识地将丹药咽了下去，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额角似乎都沁出了一点细汗。
接着，她又拧开那个莹白玉瓶，倒出一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乳白色药膏。动作更加轻柔，小心翼翼地解开林月棠膝盖上楚祁晏简单包扎的布条，看到那青紫红肿的伤口时，眉头狠狠拧了一下。
【嘶…看着就疼。水玉心这个毒妇，狗系统这个帮凶。】
【还好老娘机智，软尘术没白费。不然这小膝盖怕是要废了…】
【药膏得省着点涂，好歹咱也是一峰之主，怎么就这么穷。】
她一边心疼地碎碎念，一边用指尖蘸取药膏，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般，将清凉的药膏均匀涂抹在林月棠膝盖的伤口上。
那专注而小心的模样，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楚祁晏这边。
楚祁晏立刻闭紧了眼缝，将呼吸放得更加平缓。
【嘶，这个咋整？伤口在后背，要搽药就得脱衣服，人醒过来我人设不就崩了？难道跟他说‘乖徒儿，为师心疼你，给你喂颗药’？呕——恶毒女配人设崩成渣了好吗！狗系统不得直接给我来个神魂穿刺？】
【要不崩人设就崩人设吧，反正这一次我就摆烂。】
【这破地方又冷又潮，万一感染了还得老娘花灵石给他治，那不亏大了！不行不行！】
楚祁晏闭着眼，听着脑海里那串精分般的内心挣扎，从担忧伤势到心疼灵石再到害怕崩人设，嘴角差点没绷住。
他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甚至故意让呼吸声稍微沉重了一点点，仿佛睡得更沉。
【烦死了！不管了！】江沐雪的心中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楚祁晏感觉那只带着清冽寒气的手，再次靠近了自己。
这一次，目标不是他的嘴。
那只手悬停在他后背上方的黑暗中，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下手。
【隔着衣服药效能行吗？算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没有强！】她内心嘀咕着。
紧接着，楚祁晏感觉到一粒同样圆润微凉，带着清苦药香的丹药，隔着那件早已被血和蜜浸透，变得硬邦邦的粗布麻衣，按在了他后背鞭伤最严重的一处。
随着她灵力的运转，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透过布料渗透进来，丝丝缕缕地包裹住伤口，带来一种奇异的清凉镇痛感。
是外敷的药粉，而且品阶不低！
楚祁晏心中了然。
青木回春丹内服，效果温和，适合林月棠的皮外伤。
而给他用的，显然是更对症的外敷灵药。
她考虑得很细致。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这‘冰肌散’更贵，四十块下品灵石一小瓶，老娘攒点家底容易吗？！全填这两个坑里了！】江沐雪的心声充满了肉痛和无奈，【算了算了，就当投资了…养好了伤才能干活还债。对！就是这样！】
【这小子今天在殿上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她的思绪又飘到了别处，【重生？夺舍？还是单纯脑子有坑？想赖上我骗资源？】
【啧！想不通，头大。】江沐雪心中充满了纠结和烦躁，【算了，管他呢！爱咋咋地吧！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反正老娘现在穷得叮当响，要钱没有，要命…呃，命暂时还是得留着。】
【随遇而安吧，摆烂多香，操心那么多干嘛！】
那股清冽的气息在他身边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丹药和药粉都放好了。
楚祁晏能感觉到她似乎在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几乎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来时的小心翼翼，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门外呼啸的风声中。
直到那清冽的冷香彻底被寒风吹散，楚祁晏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墨玉。
他没有惊动旁边熟睡的林月棠，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伸手摸向自己后背被按了药粉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那黏腻的血痂，但更清晰的，是那层覆盖在伤口上、带来持续清凉感的细腻药粉。
冰肌散，四十块下品灵石一小瓶。
看来自家师尊也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嘛。
楚祁晏回想着重生第一天发生了这些事情。
江沐雪，一个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江沐雪，她知道很多事情，也知道关于他身世和封印。
他重新闭上眼睛，后背伤处的清凉感持续扩散，驱散了寒意带来的刺痛。
清雪峰的夜，依旧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