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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尘把最后一点干粮咽下去的时候,左腕的莲花纹又跳了一下。不是疼,是烫,像是有人往血脉里灌了滚烫的铜汁。他低头看了眼袖口露出的皮肤,那纹路在雪光下泛着暗红,像刚烙上去的一样。

他没管,把油纸折好塞进袖子,抬脚继续往前走。

风更大了,吹得斗篷贴在背上啪啪响。他混在商队中间,披着七公主给的玄色斗篷,穿的是最普通的藏青布衣,脸上抹了灰土,手里拎着药箱,装成随行药童。没人多看他一眼。北境的商队本就常雇些来历不明的人押货,只要不出事,谁也不问底细。

队伍翻过断脊岭时,天忽然暗了下来。雪不是飘的,是砸的,一片片跟刀片似的抽在脸上。几个赶车的汉子骂了两句,刚要拉毡布遮货,脚下的雪地突然塌了半寸。

江尘猛地停步。

他听见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有根弦被人拨了一下。紧接着,一幅画面撞进识海——雪夜里,一根石柱立在空地中央,上面绑着个穿白裙的少女,她手腕被割开,血顺着柱子流下来,在雪地上画出一朵莲花。

他晃了下头,画面没了。

可左眼开始发胀,眼角渗出一丝血线,顺着眼皮滑到颧骨。他抬手一抹,指尖沾红。不是外伤,是眼睛里面在出血。

“不对劲。”他盯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自语。

刚才那支簪子,他烧了。可血没散。玄灵体自己动了,在他焚烧的那一瞬,把簪尖残留的一丝精血吸了进去。他当时没察觉,现在才明白——那血不是普通的妖族血,是带着血脉印记的圣女遗血。

这地方……认得他。

他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闷响。走在前头的驼兽突然跪倒,整具身子瞬间结冰,连喷出的热气都冻成了白碴。接着第二头、第三头,接二连三地倒下,雪地上留下一串冰壳般的尸体。

商队乱了。

有人喊:“风眼阵!快退!”

可已经晚了。雪幕里浮出十几道影子,通体苍白,双眼泛蓝,踩着雪面无声靠近。他们手里握着冰刃,刀身透明,映着天光像玻璃渣子。

雪妖。

江尘后退半步,靠住一辆货车。他没动灵气,只从袖中抖出一撮灰粉,洒在斗篷边缘。七煞毒,遇湿即燃,能烧出十息的浓雾。他打算趁乱脱身。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头顶的风忽然停了。

雪花悬在半空,不动了。

一道银影从远处雪坡上踏步而来,每一步落下,雪都不陷,反被踩出一圈圈冰纹。那人一头银发,披着兽皮肩甲,脖子上缠着一条褪色的布条,上面有几处焦痕,像是被火烧过。

他手里握着一杆长枪,枪尖透明如水晶,却泛着幽蓝的冷光。

江尘没动。他知道这人是谁了——不用介绍,不用开口,单凭那股从血脉深处传来的压迫感,他就知道。

对方也看见了他。

银发男子目光落在他肩头的斗篷上,眼神骤然变冷。

“谁准你带这东西进我雪域?”

话音未落,枪尖一挑。

“刺啦——”

玄色斗篷从肩头裂开,整片掀飞,露出里面的藏青布衣。而就在那一瞬,江尘脖颈下方,衣领遮掩的位置,一道金纹一闪而没。

是莲纹。和他左腕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淡,平时看不见,此刻却因某种共鸣微微发亮。

白螭瞳孔一缩。

他没再说话,枪势突变,横扫直刺,一枪扎向江尘左肩。

江尘没躲。

他知道躲不掉。这一枪不只是攻击,更像是试探。若他闪避,用出半点灵气,立刻就会暴露身份。可若硬接,玄灵体受创,也可能压制不住体内躁动。

他选择了后者。

枪尖破衣入肉,扎进肩膀三寸,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枪杆往下淌。他咬牙撑住,没叫出声。

可就在血流出来的那一瞬,异变陡生。

他脖颈上的莲纹猛地一烫,金光大盛,几乎透衣而出。与此同时,白螭颈间的布条无风自动,轻轻颤了一下。那布条原本死气沉沉,此刻竟浮现出几道极淡的纹路,和莲纹的形状惊人相似。

“……这纹……”白螭盯着那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怎会和姐姐……”

他枪势一顿,本该顺势绞碎对方肩骨的动作停在半空。

江尘垂着眼,没抬头,可耳朵竖着。他听到了那句话。虽然没听全,但足够让他明白——这布条,不是普通信物。它和莲纹有关系,和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少女,也有关系。

他心里一沉。

记忆还没散。那场雪夜祭典的画面还在识海里打转。他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些,但他清楚一点——这雪域,早就认识他。而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被唤醒。

“王!”远处传来吼声。

三个身穿冰铠的老者从风雪中冲来,手持权杖,眉心刻着雪印。他们一眼看到被刺穿的江尘,又看到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金纹,齐声喝道:“不可留活口!此人身带邪纹,必是外敌侵入!”

白螭没动。

他盯着江尘的脸,又看了看自己颈间的布条。那纹路还在震,像在回应什么。

“把他带走。”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要亲自审。”

老者迟疑:“可若他是……”

“我说,带走。”

语气不容置疑。

两名雪妖上前,拔出插在江尘肩上的枪,粗暴地架起他。伤口撕裂,血顺着胳膊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每一滴都冒着细微的白烟。

江尘任他们拖着,脚步虚浮,但没挣扎。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滴血的手指上。

血珠砸进雪里,没立刻凝固。相反,它在雪面上停了一瞬,然后缓缓摊开,形成一朵极小的花形痕迹——花瓣五片,中心一点金芒,转瞬即逝。

他看到了。

可没说话。

风雪更急,卷着冰渣抽在脸上。白螭走在前头,银发被风吹得扬起,颈间布条猎猎作响。他始终没有回头。

江尘被架着往前走,肩膀剧痛,体内玄灵体却奇异地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一枪,那一滴血,那一瞬间的共鸣,让什么东西松动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局。

而这个局,从千年前就开始了。

队伍穿过一片冰林,地面逐渐变得坚硬如镜。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冰窟入口,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嘴。

快到了。

一名雪妖长老从旁经过,忽然伸手按住江尘胸口,掌心寒气逼人,显然是要探他经脉。

就在那只手即将贴上衣襟的刹那,江尘脖颈下的莲纹再次一闪。

长老的手猛地顿住。

他瞪大眼,看着那道金纹从皮肤下浮现,如同活物般游走一寸,随即隐去。

江尘抬起眼,正对上对方惊疑的目光。

长老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

白螭忽然抬手,拦住他。

“别碰他。”

江尘的血,正顺着指尖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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