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丹王的心脏悬浮在废墟中央,表面九百九十九张魂脸齐睁,目光钉在江尘身上。他没动,左脚还在雪里压着,毒火顺着经络烧进冰纹深处,踝上那半枚摄魂铃刻痕正一明一暗地跳,像是有人在远处敲钟。
苏蘅突然扑过来,撞得他踉跄后退,两人一同翻上横梁。她手臂发抖,却死死抱住他脖颈,发间银簪一根根弹出,化作黑丝射向四周。那些银针没刺人,而是缠住从合欢宗女修头上飞出的噬心蛊群,像网一样兜住它们。
“别动。”她贴着他耳朵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借它们的蛊,养我的体。”
话音落,母蛊从她袖中钻出,不再是黑影,而是散成千丝万缕,顺着她指尖滑入江尘衣领,直奔丹田。他猛地吸气,肋骨像被铁钩刮过,丹田一缩,剧痛炸开。
眼前黑了一下。
他看见一个女人跪在丹炉前,背影单薄,雪袍染血。她伸手进自己胸口,掏出血淋淋的半颗心脏,捧在掌心。火焰吞没她时,那颗心还在跳。
画面一闪即逝。
江尘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喉咙。他抬手按住腹部,指尖发烫,像是丹田里烧起了看不见的火。苏蘅伏在他肩上喘气,嘴唇发紫,锁骨处的玄阴灵脉裂开一道细缝,渗出冰蓝色的血。
“不对……”她突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合欢宗要的不是灵脉,是情魄本源。”
江尘没应。他撕下内衬一角,那块绣着血莲纹的布片刚碰到她锁骨裂口,布料就微微发烫,像被什么唤醒了。她耳后莲纹开始溃烂,血水顺着脖颈流下,在布片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布片吸了血,竟轻轻震了一下。
他盯着那抹红,忽然低声道:“原来你一直带着她的‘一半’……”
苏蘅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没力气回应。她手指抠进他肩胛,指甲几乎陷进肉里。那些被她用母蛊缠住的噬心蛊开始挣扎,一根根挣脱黑丝,转头扑向她溃烂的莲纹。蛊虫撞上血水,发出轻微的“滋”声,随即化作黑烟。
江尘将最后一只毒瓶拍向地面。
毒火炸开,青黑雾气卷成环形墙,暂时挡住扑来的蛊群。他背靠横梁,喘了两口气,目光扫向废墟高处。血衣侯站在丹炉残骸上,青铜面具裂了一道缝,血从缝里渗出来,顺着刀柄往下滴。
镇魂歌又响了。
不是哼唱,是直接从他体内传出来的,像铁片刮骨。歌声一起,他面具上的诅咒铭文就开始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每滴血落地,就化成一只微小的噬心蛊,朝苏蘅爬去。
江尘眯眼。
这些血蛊不是冲他来的。
它们只扑向苏蘅耳后那片溃烂的皮肉,争抢着钻进去。可就在第一只蛊触到血水的瞬间,那片烂肉猛地一缩,竟把蛊吸了进去。血珠反向倒流,重新渗回她耳后。
江尘瞳孔一缩。
他明白了。
血衣侯的镇魂歌不是在压制,是在喂。那些铭文渗出的血,是合欢秘术的引子,专门催动情魄外泄。可苏蘅的身体在反噬——她的溃烂不是衰败,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苏醒。
“你的歌……”江尘盯着血衣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在喂养它。”
血衣侯没动,但面具下的血流得更快了。
苏蘅突然抽搐了一下,整条右臂僵住。她张嘴,吐出一口带着冰渣的血,血里裹着半片银针的残角。她抬手摸向心口,指尖颤得厉害。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她喘着说,“用玄阴灵脉当引子,把我体内的东西抽出去。不是炼丹,是献祭。”
江尘没接话。他盯着她锁骨上的裂纹,那道缝正在缓慢扩大,冰火交替从里面溢出。布片贴在上面,吸血的速度越来越快,边缘已经开始焦黑卷曲。
他知道这布片是谁留下的。
也明白为什么它会对苏蘅的血有反应。
冰棺里的画面又闪了一下——白璃剖心,半颗心脏融入女婴体内。那女婴,是七岁前的苏蘅。
“你撑不住。”江尘忽然说。
“我知道。”她笑了下,嘴角带血,“但母蛊已经进你丹田,它会替我撑一会儿。”
“它会反噬我。”
“那就让它反噬。”她靠在他肩上,呼吸越来越浅,“只要能拖到它把该吐的东西吐干净。”
江尘没再说话。他能感觉到丹田里的异动——母蛊盘在气海中央,像一团活火,不断释放出细丝缠绕他的经脉。每一次缠绕,都带出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雪地里的哭声、冰棺上的刻字、一个孩子被按在祭坛上抽走金光的画面……
他左手掐住自己手腕,用力到骨头咯吱响。
不能晕。
不能松。
横梁下的毒火墙开始塌陷,边缘的火焰被某种力量拉长,扭曲成丝线状,向血衣侯的方向飘去。江尘察觉不对,猛地抬头。
血衣侯的歃血刀没动,但他面具上的铭文正在发光,那些古老咒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像是被重新激活。毒火不是在消散,是被吸走。
江尘立刻拍出袖中最后一点毒粉,混着残血甩向地面。新的火墙炸开,短暂阻断了那股牵引力。
可就在这瞬间,苏蘅整个身体一软,压在他肩上。她耳后的莲纹彻底烂穿,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肉,像被烧焦的花瓣。一滴血落下来,滴在江尘手背上,烫得像熔化的铁。
他低头看她。
她眼睛半睁,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别闭眼。”他说。
她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江尘伸手去探她脉搏,指尖刚碰到她脖颈,她突然猛地一颤,右手闪电般抓住他手腕。她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变长了,尖端发黑,刺进他皮肤。
“别……碰我脉门。”她喘着说,“它会顺着血脉爬回去。”
“什么会?”
“情魄。”她嘴角抽了一下,“他们抽的不是灵脉之力,是白璃留下来的东西。我……只是容器。”
江尘盯着她。
她眼尾开始渗血,一滴顺着颧骨滑下,在脸上拉出细长的红痕。
“你早就知道?”他问。
她没回答。
横梁忽然震了一下。
血衣侯跃上半空,歃血刀高举,镇魂歌骤然拔高。这一次,歌声不再是压制,而是像钥匙一样,精准嵌入合欢宗秘术的节奏。他面具上的血珠疯狂涌出,落地即化蛊,成百上千只扑向苏蘅。
江尘抬手,将焦黑的布片按进她锁骨裂口。
布片接触血肉的刹那,发出“嗤”的一声,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苏蘅全身一弓,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裂纹深处,冰火猛地一缩,随即炸开一道蓝光。
扑来的血蛊在半空中停住,然后一只接一只,头朝下栽进地面,化作黑烟。
血衣侯落地,刀尖点地。
他面具上的血停止了流动。
江尘喘着气,手还按在苏蘅伤口上。布片已经完全焦黑,边缘碎成灰,可它还在吸血,裂口的血流反而慢了下来。
“它认得你。”江尘低声说。
苏蘅没力气点头。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只手指却忽然动了动,勾住他腰间空了的瓷瓶袋。
“别……让他们拿走。”她声音轻得像风,“母蛊在你里面……它知道怎么走。”
江尘没应。
他抬头看向血衣侯。
那人站在三丈外,没再进攻,也没离开。面具裂口下,一只眼睛露了出来——瞳孔深处,浮着半枚与江尘踝上一模一样的摄魂铃刻痕。
江尘刚要动,苏蘅突然抓住他手臂。
她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对准自己心口。
皮肤裂开,一缕金光从她胸口缓缓溢出,细如发丝,却被她死死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