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凝重而沉闷,混合着枪油、汗水和金属的独特气味。唯一的声响是弹匣弹簧被压缩的细微咔嗒声,以及布条擦拭金属部件的摩擦声。午后的阴郁光线从加固的观察窗透入,在众人疲惫而专注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陆明锐沉默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正在为下一场未知战斗做准备的队员们。队长雷诺兹正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虔诚,保养着他那支L85A1步枪的每一个零件,动作流畅而高效。神射手帕克坐在角落,用一套精密工具小心地调试着他的瞄准镜,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通讯兵威尔逊则已经将十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整齐地码放在桌上,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此刻他正检查着单兵电台的频道。腿部受伤的爆破专家戴维斯靠墙坐着,虽然行动不便,但他仍熟练地给他的手枪上油,确保每一个活动部件都处于最佳状态。
没有多余的交谈。陆明锐走到弹药箱旁,拿起一盒5.56mm北约标准弹,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给自己的步枪弹匣压弹。冰冷的黄铜子弹一颗接一颗地被压入弹匣,弹簧提供的阻力清晰地传到他的指尖,这种触感莫名地带来一种踏实感。
他瞥了一眼雷诺兹熟练的保养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雷诺兹队长,能教我怎么正确清理枪支吗?我不想因为保养不当,在关键时刻出问题。”
雷诺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看了陆明锐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好主意。在这种时候,你的武器就是你最可靠的兄弟。”他挪了挪位置,示意陆明锐靠近些。“看好了,第一步,确保枪膛清空,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开始一步步演示分解、刷洗枪管、清除导气孔积碳、给关键活动部件上油的过程。帕克偶尔会插一两句关于精密光学镜片保养的要点,连戴维斯也哑着嗓子提醒了几句关于消音器定期清理的重要性,那东西积碳过多会影响精度甚至引发危险。陆明锐学得很认真,上手尝试时虽略显笨拙,但基本步骤都记下了。这不仅是一门生存技能,更像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未来进行抗争的无言仪式。
保养工作完成后,他们简单地吃了些单兵自热口粮。食物味道寡淡,只是为了补充能量。查尔斯上校独自坐在监控台前,小口啜饮着他那杯似乎永不枯竭的红茶,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刻满皱纹的脸上。他的目光在不同监控画面间切换,久久停留在几个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画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没有人去打扰他。
两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在压抑的宁静中流逝。当黄昏临近,天色愈发阴沉时,查尔斯上校终于站起身,将杯中最后一点红茶饮尽。他动作利落地套上重型防弹衣,戴上头盔,检查了自己的配枪和步枪。
“时间到了,”他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绪,“检查装备,准备出发。我们将前往岩山顶部的发射台。”
没有欢呼,没有抱怨。队员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迅速完成最后检查,背负起沉重的装备。威尔逊和雷诺兹搀扶起戴维斯。一行人鱼贯走出会议室,进入那条冰冷、布满应急灯的地下通道。
通道内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回荡。他们沿着早上来时的路,再次通过那道长长的、令人呼吸急促的垂直爬梯。戴维斯的伤腿使得这个过程尤为艰难,他咬着牙,在队友的帮助下一点点向上挪动。最上面的雷诺兹小心翼翼地推开伪装成岩石的出口盖板,阴冷潮湿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
众人依次爬出,重新回到了直布罗陀岩山的顶部平台。黄昏下的世界一片灰蒙蒙的,能见度正在降低,远处的海平面与铅灰色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巨大的无线电发射塔在暮色中沉默地矗立,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发射台附近,几个步履蹒跚的身影在徘徊——是零星的丧尸。
查尔斯上校最后一个出来,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平台。“消音武器。清理掉它们,保持安静。雷诺兹,布置防御阵线,占据有利射击位置。帕克,寻找你的狙击点。威尔逊,协助戴维斯建立支援点。陆,”他看向陆明锐,“你的任务是修复配电箱,让那座塔活过来。其他人提供掩护。”
命令简洁明确。几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微枪响后,平台上零星的威胁被清除。帕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块较高的岩石后方,狙击枪管微微探出。雷诺兹和威尔逊将戴维斯安置在一个相对隐蔽的掩体后,随即各自散开,据枪警惕地指向通往山顶的各条小径。
陆明锐快速跑到发射塔基座旁的配电箱前。箱门是早上强行撬开过的,里面的线路被落石破坏得一塌糊涂。他没有时间,也没有专业工具进行精细维修。他采取了自己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从背包里取出从仓库里找来的军用级一型电路板和大容量蓄电池,避开被剪断破坏的原有线路,直接将输出端接入了通往发射塔主供电线路。
“这样…能行吗?电压可能不稳。”威尔逊通过耳机低声问,他刚好能看到陆明锐的操作。
“不需要它持久,能撑到发完信号就行!”陆明锐回答,手下不停,用力拧紧最后一个接线夹。
当他最后连接上蓄电池的瞬间,配电箱内冒出一丝微弱的电火花,随即头顶的无线电发射塔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塔身上几盏指示灯闪烁了几下,顽强地亮了起来,塔顶的天线阵列开始缓慢地旋转。
“成功了!”陆明锐低呼。
几乎在同时,查尔斯上校像等待已久的猎豹,迅捷地闪身进入发射塔旁边那间低矮的发报小屋。
剩下的就是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顶只有风声和发射塔运行时细微的电流声。
陆明锐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举起望远镜,向山脚下的直布罗陀市区望去。
最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光线太暗导致的错觉。但他很快调整焦距,心脏猛地一沉。
山下的城市不再死寂。街道上,无数黑影正在从建筑物、小巷、废墟中涌出,如同受到惊扰的蚁群,开始汇聚。它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岩山山顶——涌动。距离尚远,那景象像是无声的潮水开始上涨,暂时还未引起平台上其他人的注意。
“全体注意!”陆明锐立刻按下耳机通话键,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山下有情况!大量丧尸正在聚集,正朝山顶过来!”
一阵轻微的骚动。队员们纷纷利用步枪上的先进瞄准镜向山下观察。
“上帝啊…”雷诺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们…它们像是在集结!街道上全是!等等…屋顶上,三点钟方向,那个红色屋顶楼上,看到没有?那几个…它们是在嚎叫吗?”
透过高倍率瞄准镜,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几处较高的建筑天台上,有几个丧尸的身影异常显眼。它们不像其他同类那样跌跌撞撞,而是相对稳定地站在那里,腐烂的喉咙鼓动着,发出无声(从距离上听不见)的嚎叫,手臂怪异挥动着。更令人心悸的是,下方街道上如潮水般的尸群,似乎正是在回应这种召唤,它们汇聚成一股股黑色的溪流,然后汇成汹涌的洪流,开始沿着盘山道路向上涌来!
“它们有智慧?有组织?”雷诺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那些屋顶上的…像是在指挥!”
“没有重火力掩护,我们根本挡不住这种数量!”他补充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焦急,“整个直布罗陀的死人恐怕都朝我们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雷诺兹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变得冰冷而专业,他利用瞄准镜上的测距仪和标线快速计算着:“速度很快…比我们之前遇到的更快。预计接触时间…最多十五分钟。第一波就会到达山顶平台。”
就在这时,发报小屋的门开了。查尔斯上校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在紧张汇报的雷诺兹,然后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明锐,最后才不慌不忙地举起自己的望远镜,望向山下那幅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丧尸组成的黑色洪水已经漫过山腰,奔腾着,嘶吼着(虽然此刻还听不真切),坚定不移地向他们所在的山顶席卷而来。冰冷的镜片上,反射着无数扭曲移动的黑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仿佛在评估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风暴。他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人知道这位老练的指挥官此刻内心正在计算着什么,计划着什么。整个山顶平台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那来自山下、越来越近的死亡浪潮所发出的低沉而恐怖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