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地冰冷的水泥碎块硌着周默的脊背，屏幕上那血红的通缉令和五十万的悬赏金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空气里弥漫着破败砖石的粉尘味，还有陈小乐压抑的咳嗽和血腥气。老K蹲在哑女身边，用沾满机油的袖子笨拙地擦着她嘴角又渗出的血丝，浑浊的老眼里是困兽般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陈正靠着断墙，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药物摧残的神经和被禁锢太久的肌肉，那双被怒火烧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这冰冷的夜色，看到市局刑侦支队那台物理隔离的主机。
物理隔离…原始数据…雷厉…
这是陈正在毒雾和剧痛中挣扎出的唯一生路，也是悬在万丈深渊上的一根蛛丝。
周默的手指几乎要将那台破旧的诺基亚捏碎。去市局？现在那里就是天罗地网的中心！每一个警察的终端上都闪烁着他的通缉令，每一个摄像头都在“守护者”系统的驱动下扫描着他的生物特征残留！硬闯等于自投罗网，把自己打包送上蜂巢的审判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周默口袋里那台沉寂了许久的备用手机——不是诺基亚板砖，而是另一台老K给的、屏幕同样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智能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不是短信，而是一个加密通讯软件自动启动的提示音，软件图标是一只像素风的、正在钻洞的卡通地鼠。
【地鼠洞】收到新消息：【洞主】发来一个加密文件包。
洞主！林柚！
周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没死！她还活着！在母巢焚毁她的云端备份、蜂巢和疗养院联手绞杀之后，她竟然还活着，并且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发来了消息！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那个文件包。没有文字说明，只有一个需要输入动态密钥的加密视频文件。密钥提示问题：【汤圆最爱偷吃什么？】
周默毫不犹豫地输入：【老K工具箱里的绝缘胶布】。
进度条艰难地爬行，屏幕闪烁。几秒钟后，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光线昏暗，显然是用手机在极不稳定的环境下偷拍的。背景是冰冷的金属墙壁，挂着一些简陋的工具，像某个废弃工厂的维修间。镜头对准了一张铺着防静电垫的工作台。
工作台中央，赫然放着一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外壳焦黑的警用手持终端（pdA）！旁边散落着各种精密工具和几块连接着导线的古怪电路板。
镜头拉近，聚焦在pdA的主板上。只见几处关键的芯片焊点位置上，覆盖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金属“灰尘”——纳米虫！它们像微型的工兵，正沿着预设的铜箔线路缓慢移动，幽蓝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
画面外传来林柚压低的声音，背景里还有细微的电流滋滋声：“…雷厉的备用pdA…蜂巢的‘守护者’后门…纳米虫集群…正在物理桥接…绕过物理隔离…同步伪造数据…”
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工作台边缘一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窗口，其中一个窗口正疯狂滚动着十六进制代码流，另一个窗口则清晰地显示着——市局刑侦支队内部网络拓扑图！一个代表雷厉办公室物理隔离主机的红色节点正在拓扑图上疯狂闪烁！一条由纳米虫构成的、幽蓝色的“数据通道”正无视物理隔绝的壁垒，强行连接上那个红色节点！
“通道…建立了！正在注入…伪造的…”林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巨大的风险预警。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来自电子深渊的尖啸猛地从视频里炸响！伴随着这声尖啸，林柚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代表物理隔离主机的红色节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的血红色光芒！红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屏幕！
“啊——！”视频里传来林柚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
镜头疯狂晃动、旋转！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林柚那只戴着防静电手环、正搭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的左手！
只见她左手无名指和小指根部的手背上，一个极其清晰的、如同被激光灼刻上去的血红色蜂鸟LoGo，正散发着灼热的高温红光！LoGo周围的皮肤瞬间变得焦黑、碳化、起泡！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了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红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骤然熄灭，留下一个边缘焦黑卷曲、深可见骨的恐怖烙印！3度烧伤！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屏幕一片漆黑。
废弃工地上死一般寂静。只有夜风吹过瓦砾的呜咽和陈小乐压抑的咳嗽。
周默僵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恐惧。林柚还活着，但她用触目惊心的代价证实了最可怕的猜测——蜂巢的“守护者”系统不仅能栽赃，其防御机制还能顺着任何入侵的触角发动物理层面的反击！那红光，是母巢烙在数据深渊边缘的死亡印记！物理隔离，在蜂巢的纳米虫和母巢的防御协议面前，形同虚设！
“操！”老K一拳砸在身边的砖块上，碎石飞溅，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定格的、林柚手背上那个焦黑的蜂鸟烙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他妈是烙铁！是电子私刑！”
陈正猛地咳嗽起来，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林柚的伤，那焦黑的烙印，像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他记忆深处另一扇锈死的门！
冰冷的束缚椅！
头上勒紧的金属头环！
白大褂手里的注射器！
还有…还有那台巨大的、嗡鸣作响的机器旁边…一个穿着蓝色蜂巢工装的技术员！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焊枪的工具，但枪口闪烁着…暗红色的光！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那红光点在一个躺在实验台上、手腕贴着树叶LoGo“心灵修复贴”的志愿者额角！每一次红光落下，志愿者就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皮肤上留下一个…焦黑的树叶状烙印！
“烙…烙印…”陈正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是…惩罚…是…归属标记…抹掉…不听话的…念头…”
疗养院地下b7层！活体神经接口实验！蜂巢在用cerberus协议的低功率模式，对实验体进行“思想烙印”和“不服从惩罚”！林柚手背上的蜂鸟烙印，是同一套技术！是母巢对入侵者的“死亡标记”！
“他们…把地狱犬的牙…装进了数据链里…”周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蔓延到四肢百骸。物理隔离无效，数据入侵会招致物理毁灭！雷厉办公室那台主机，成了一个布满无形高压电的死亡禁区！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更深的绝望和更恐怖的现实狠狠踩灭。
“滴…滴…”
周默手中那台播放视频的手机屏幕突然再次亮起，自动跳出一条新信息，来源未知：
【数据即血肉，入侵即亵渎。烙印为证。下一个目标：陈正。清除倒计时：7小时。微笑 :) 好好告别。】
信息末尾，依旧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符号。
倒计时开始了。
目标锁定陈正。
7小时。
周默猛地抬头，看向靠在断墙上、因痛苦记忆而面容扭曲的陈正，又看向身边伤痕累累、陷入绝境的同伴。
城市之光的闪电之眼，蜂巢的守护者天网，母巢的数据深渊烙痕，疗养院地下的活体实验…四股庞大的黑暗力量如同巨大的磨盘，缓缓合拢，要将他们碾成齑粉。
而他们手中，只剩下老K口袋里那块死寂的红光碎片，陈小乐怀中那只冰冷的小仓鼠，还有…7个小时。
冰冷的夜风卷过废墟，如同死神无声的叹息。周默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压不住心底那疯狂滋长的、背水一战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