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下的气息温润而充满生机,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伤痕。夜凰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中逐渐恢复意识的。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左臂伤口处传来的、不再是灼痛,而是麻痒的愈合感,以及体内那几乎枯竭的镜瞳之力,正被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生命能量缓缓滋养着。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银白色枝叶缝隙间透下的、柔和绿月辉光,以及苏半夏那张写满疲惫却带着惊喜的俏脸。
“夜凰小姐!你醒了!”苏半夏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如释重负。
夜凰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坐起,发现自己正靠在那棵巨大得不可思议的乳白色树干上。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伤势稳定,力量恢复了约三成,最重要的是,那难缠的深渊腐蚀能量似乎被彻底清除了。
“这里是……?”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苏半夏和她手中那散发着柔和指引光芒的星图罗盘上。
苏半夏连忙将她们逃离星枢殿后,如何在罗盘指引下找到这里,以及与世界树残影沟通获得的信息,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重点提到了“生命之泉”是救治陆见的关键,以及通往泉眼之路有“枯朽卫士”守护的危险。
夜凰安静地听着,墨镜后的眼神变幻不定。当听到“生命源质”和“生命之泉”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不仅能救陆见,对她自身恢复乃至力量提升都有莫大好处。但“枯朽卫士”……被深渊残留气息侵蚀的原生生灵,绝非易与之辈。
“世界树说,等我们准备好,它可以指引我们前往根系的入口。”苏半夏看着夜凰,眼神中带着询问,“你的伤……”
“无妨,行动已无大碍。”夜凰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还有些无力,但基本功能恢复。她站起身,感受着这片空地浓郁的生命气息,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宏伟的树干,“时间不等人,陆见那边情况未知,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泉水。”
她很清楚,虽然苏半夏凭借新获得的知识和血脉能力暂时稳住了她的伤势,但真正的战斗力,目前主要还是依靠她。而且,拖延越久,外界(无论是主世界还是镜界)的变数就越多。
苏半夏见夜凰态度坚决,也点了点头。她将星图罗盘小心收好,这东西在镜界中似乎有着特殊的指引作用。
就在这时,世界树那慈祥的意念再次在两人心中响起:“看来,汝等已做出决定。通往根系之路,充满曲折与黑暗,生命气息稀薄,乃‘枯朽’之力蔓延之地。切记,守护心神,勿被绝望吞噬。”
随着它的意念,巨树根部,一处被厚厚荧光苔藓覆盖的区域,苔藓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两米、向下倾斜、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植物腐败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从洞口中弥漫出来。
与地面上生机勃勃的景象截然不同,这洞口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死寂的世界。
“由此而入,遵循生命源质的流向,便可抵达泉眼所在。然,枯朽卫士游荡于根系迷宫之中,伺机而动……珍重。”
世界树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缓缓退去。
夜凰走到洞口边缘,蹲下身,抓起一把洞口边缘的泥土。泥土是冰冷的黑褐色,毫无生命力,与周围散发着荧光的苔藓形成鲜明对比。她的镜瞳微微闪烁,能“看”到洞口深处弥漫着一种灰败的、带着死亡与怨恨气息的能量场。
“跟紧我,警惕任何动静。”夜凰站起身,从战术腿带上抽出那柄宝石匕首,幽紫的光芒在刃上游走,率先步入了漆黑的洞口。苏半夏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体内恢复了些许的血脉力量,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晕笼罩周身,紧随其后。
一踏入洞口,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有洞口处透入的些许绿月光辉,以及苏半夏身上那层微弱的光晕提供照明。脚下的道路湿滑崎岖,是由巨大的、交错盘结的树根自然形成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的腐败气息更加浓重,那股阴冷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她们的身体与精神。
夜凰的镜瞳在黑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她能较为清晰地看清前方的路径和能量流动。她注意到,越是深入,周围树根的颜色就越发暗淡,从乳白色逐渐变为灰白,甚至有些地方变成了焦黑色,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又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干了生机。一些巨大的根须已经断裂、枯萎,横亘在道路上,需要小心攀爬或绕行。
苏半夏则专注于维持净化力场,那层乳白色的光晕有效地抵御着灰败能量的侵蚀,让她和夜凰都能保持清醒。她能感觉到,怀中的星图罗盘在进入根系后,指引的光芒更加清晰,坚定地指向斜下方的某个方向。
两人沉默地前行了约莫半个小时,通道开始变得开阔,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由树根交织而成的天然洞窟。洞窟的岩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真菌,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
突然,走在前面的夜凰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
“有东西。”她压低声音,眼中紫光凝聚,望向侧前方一根巨大的、已经彻底变成焦黑色的枯死根须后方。
苏半夏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望过去。
窸窸窣窣……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声音从枯死根须后传来。紧接着,一个扭曲的身影,缓缓地、僵硬地走了出来。
那东西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身高超过两米五,它的“身体”仿佛是由无数枯槁的、如同干柴般的树枝和扭曲的藤蔓强行缠绕而成,缝隙间可以看到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斑块。它没有明确的头颅,在肩膀的位置,生长着一朵巨大、已经完全凋零、呈现出腐败黑色的花朵,花瓣蜷缩,中心是空洞的黑暗。它的“手臂”是两条带着尖锐木刺的、如同鞭子般的藤蔓,垂落在地,拖行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它周身散发着浓郁的、与周围环境同源的灰败死寂气息,但在那死寂的核心,却又蕴含着一股疯狂的、对一切生命体的憎恨与毁灭欲望!
枯朽卫士!
它那朵腐败花朵形成的“面孔”转向夜凰和苏半夏的方向,空洞的中心仿佛有无形的视线锁定了她们。下一刻,它毫无征兆地发动了攻击!
“咻——!”
一条带着尖锐木刺的藤蔓手臂,如同出洞的毒蛇,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气,直刺夜凰的胸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灰黑色的残影!
夜凰早有准备,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步,同时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幽紫的弧光,精准地斩向那藤蔓的七寸之处——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
“锵!”
火星四溅!那藤蔓比想象中还要坚韧,夜凰附着镜瞳之力的一击,竟然只是将其斩开一道深深的缺口,未能彻底切断!藤蔓受创,猛地缩回,但另一条藤蔓已经如同鞭子般横扫而来,覆盖范围极大!
与此同时,那枯朽卫士张开它那由树枝构成的、布满裂痕的“口部”,发出一种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尖啸!
“嗡——!”
苏半夏只觉得大脑如同被针扎般剧痛,周身的净化光晕剧烈荡漾,几乎溃散!这尖啸竟然带有强烈的精神攻击属性!
夜凰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险些被横扫而来的藤蔓击中。她强行稳住心神,眼中紫光大盛,不再留手!
“镜影·千重!”
她低喝一声,身影瞬间一化为三,三化为九!九个真假难辨的幽紫幻影出现在洞窟之中,同时从不同方向攻向枯朽卫士!每一个幻影都带着凌厉的攻击,干扰着它的判断!
枯朽卫士那简单的意识似乎无法理解这种诡魅的攻击,藤蔓疯狂挥舞,却大多击中了幻影,打得洞窟内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苏半夏也强忍着精神层面的不适,将净化力场收缩,凝聚在双手,尝试着推向那枯朽卫士。乳白色的光芒照射在它那枯槁的身体上,立刻发出了“嗤嗤”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那灰败的死寂能量被不断净化、消融,枯朽卫士发出了痛苦的、如同树枝断裂般的嘶嚎,动作变得更加狂躁,但攻击也失去了章法。
夜凰的本体如同暗夜中的刺客,在幻影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枯朽卫士的后背。她的匕首上凝聚了前所未有的幽紫光芒,不再是简单的切割,而是带着一种“分解”与“湮灭”的意境——这是她初步融合新获得的知识后,对镜瞳之力的新运用!
“破妄·刺!”
匕首如同闪电,刺入了枯朽卫士背后那朵腐败花朵与身体连接的、能量最为集中的核心点!
“噗——!”
没有坚硬的触感,反而像是刺入了一滩腐朽的泥沼。但紧接着,一股混乱、污浊、充满怨恨的能量猛地从创口处爆发出来,试图反噬夜凰!
夜凰早有预料,镜瞳之力全力输出,幽紫光芒如同磨盘般疯狂旋转,将那爆发的污浊能量强行绞碎、净化!
“嗷——!!!”
枯朽卫士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构成身体的枯枝藤蔓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烧焦的木炭,然后寸寸断裂、崩塌,最终化为一堆毫无生机的灰烬,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块暗红色的、如同结晶般的残留物,其中蕴含着精纯的深渊气息。
战斗结束。
夜凰微微喘息,额角见汗。刚才那一击“破妄·刺”对她的消耗不小。苏半夏也松了口气,撤去了净化力场,脸色有些发白,精神攻击的后遗症还在。
“这东西……比预想的难缠。”夜凰走到那堆灰烬前,用匕首挑起了那块暗红色结晶,感受到其中精纯的深渊力量,眉头微蹙。“这只是最低级的枯朽卫士?还是说,越靠近泉眼,遇到的会越强?”
苏半夏看着那漆黑的洞口深处,感受着罗盘愈发清晰的指引,心中沉甸甸的。这才刚刚开始,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敌人。
“我们……还要继续吗?”她看向夜凰。
夜凰将那块深渊结晶收起(或许以后有用),擦去匕首上的污渍,目光投向根系迷宫的深处,那眼神依旧锐利而坚定。
“当然。”她勾起唇角,那抹熟悉的、带着危险与慵懒的笑容再次浮现,“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空手而回吗?而且……”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苏半夏:“不拿到泉水,你甘心吗?”
苏半夏用力摇了摇头。为了陆见,她绝不后退。
“那就走吧。”夜凰转身,再次走向那片深邃的黑暗,“看来,这趟根系之旅,不会太无聊了。”
两人稍作调息,便再次踏上征途。而在这庞大而黑暗的根系迷宫中,不知还有多少枯朽之影,在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