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的命令如同无形的壁垒,在解雨辰与言十七之间悄然竖起。然而,解雨辰浸淫九门风雨多年,早已不是会被这种阵势吓退的角色。在又一次“巧遇”被张家护卫彬彬有礼却态度强硬地“请”离后,解雨辰没有动怒,反而直接递了话,约张海客私下谈谈。
地点选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茶室,隐秘而安静。
张海客踏入包厢时,脸色依旧冰冷,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端坐泡茶的解雨辰身上。解雨辰气定神闲,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他抬手为张海客斟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张先生,请。”解雨辰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
张海客没有动那杯茶,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解当家,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请你离我们家主远一点。”
解雨辰抬眼,目光沉静:“我也以为我表达得很清楚,我想靠近谁,是我的自由。何况,十七他似乎并不反感我的靠近。”
“那是因为家主他……”张海客话语一顿,想起言十七近段对自己表露的不满,胸口更是一堵,“家主心思纯粹,不意味着他身边的人也可以无所顾忌!解雨辰,你身处九门漩涡中心,解家又是风口浪尖,盯着你的眼睛有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终于将最深层的担忧吼了出来:“这次袭击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张家来的,尚可不论!但毫无疑问,是因为你频繁出现在家主身边,才将他暴露在了原本不属于他的危险之下!你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靶子!”
解雨辰沉默片刻,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张海客,我不是当前那个刚刚接手解家、步履维艰的青年了。当年你们将十七从我身边带离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如今的解家,我说一不二。我有绝对的能力清理掉身边的魑魅魍魉,也有足够的力量构筑屏障,护住我想护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人置疑的自信,“我承认我的世界复杂,但正因如此,我更懂得如何规避风险,如何将我在意的人置于最安全的位置。你的担心,于我而言,不是阻碍,而是我已经解决的问题。”
张海客盯着他,试图从解雨辰眼中找出一丝迟疑或夸大,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笃定。他想起了解雨辰这些年在九门中的手腕,那些悄无声息消失的对手,那些被经营得铁桶一般的势力范围。或许……这个男人并非虚张声势。
看着张海客略微松动的表情,解雨辰语气缓和了些:“我们的目标都一致,希望他好。只是你的方式是隔绝,而我的方式,是站在他身边,一起面对。你认为我的存在是靶子,但或许,我也可以成为一道屏障。一道由解家全部资源构筑的,额外的屏障。”
张海客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解雨辰的话有道理。张家固然强大,但多一层解雨辰这样的外力护持,并非坏事。他之前的反对,除了客观的风险评估,多少掺杂了对解雨辰这个“变数”本身的不喜和排斥。如今,这份排斥,在解雨辰展现出的绝对实力和决心面前,似乎也不是不能退让一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态度虽未完全软化,但语气已不似最初那般冷硬:“……希望解当家的记住今日所言。若因你之故让家主再陷险境,张家与解家,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解雨辰微微颔首:“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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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客的态度在解雨辰那番坦诚且自信的发言后,有了微妙的软化。他并未明确表示支持,但撤回了“百米之内格杀勿论”的极端命令,改为更严密的监控和风险评估。这小小的让步,对解雨辰而言已是足够的机会窗口。
他趁热打铁,向言十七发出了邀请:“我在城西新置办了一处宅子,景致不错,也清静。比解家老宅自在许多。要不要……过去小住几日?”
言十七正把玩着一块新得的羊脂玉佩,闻言抬眼,银灰色的眸子在解雨辰脸上转了一圈,带着点审视,又有点被勾起兴趣的慵懒:“新宅子?”他轻轻哼了一声,“解当家如今倒是懂得享受清静了。” 虽是调侃,但语气里并无拒绝之意。
于是,言十七便带着简单的行李,住进了解雨辰那处精心打理、兼具现代舒适与古典韵味的宅邸。这里没有张家族地那森严的规矩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也没有解家老宅需要端着的客套,言十七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两人的关系在这私密、放松的环境里迅速升温,找回了许多过去的熟稔,又添了几分历经岁月后的微妙张力。
一日午膳,厨房做了道清蒸鲥鱼,鲜美是极鲜美,只是淋的豉油对言十七而言略咸了些。他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眉头微蹙。解雨辰见状,正要吩咐厨房重新做点别的,却见言十七极其自然地夹起自己碗里剩下那半块鱼腹肉,手腕一抬,就放到了解雨辰的碗里。
“太咸了,你吃。”他语气随意,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抱怨。
这个动作做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言十七银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和困惑,举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在空中。他似乎在回想,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不见外的举动。
张家规矩重,他身为家主,即使任性,在大多数张家人面前也需端着威严的架子,饮食起居自有章法,何曾有过将吃剩的东西给人?即便在相熟的张海客、张海楼面前,他也多是挑剔、指挥,而非这般带着亲昵意味的“分享”残羹。
解雨辰的心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暖意包裹。他看着碗里那块鱼肉,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骄纵任性、吃不完或不合口味的东西就往他碗里丢的小少爷。他压下心头的悸动,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极其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然后微笑道:“是有点咸,下次让他们注意。还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做。”
言十七看着解雨辰毫不介意的样子,那片刻的怔忪迅速消散,那点微妙的尴尬也化于无形。他撇撇嘴:“随便弄点清淡的就好。”
解雨辰心下莞尔,他知道,那个被他娇纵出来的、带着点小任性的言十七,正在一点点回来。在张家人面前,他是需要威严和神秘感的家主,言行举止自有章法;而在解雨辰身边,他似乎更容易找回那份被允许“不完美”和“任性”的轻松。他会因为一朵花开而驻足,会因为一道点心不合口味而抱怨,也会在午后阳光下,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指挥解雨辰给他念书,自己则昏昏欲睡。
这种鲜活和活泼,是解雨辰渴望已久,也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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