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峰,竹楼。
苏清寒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院中。
仿佛她从未离去,只是在屋檐下,静静地看了一场清晨的雨。
她抬起手,接住一片自竹梢悠悠飘落的叶。
数月光景,恍若一瞬。
这般情景,倒真是有些仙味了。
正当她感慨之时,一道鬼哭狼嚎般的尖锐嗓音,由远及近,撕裂了山间的宁静。
“姑奶奶!我的亲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
乌君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张长长的马脸皱成一团。
“您怎么说走就走啊!一走就是三个月!连个信儿都没有!就把我跟这老鸟扔在这破地方,您知不知道我们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啊!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茶不思饭不想......”
“差不多得了,不就是回去处理一些事情,至于这般么?”
苏清寒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绕过他,走到石桌旁坐下。
乌君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地跟了过去。
“我不在,你们没惹事吧?”
“哪能啊!我跟老鸟老实着呢,天天就在这山头望眼欲穿,盼着您回来。”
苏清寒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了一旁始终沉默的苍君身上。
“你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苍君的身形,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
乌君也察觉到了不对,他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偷偷看了一眼苍君,嘴巴张了张,却没敢出声。
院内的气氛,霎时间安静下来。
苏清寒皱起眉头。
苍君平日虽沉默寡言,却并不是这番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不成,真背着她,给她惹事了?
“苍君?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苍君抬起眼,与苏清寒的目光对上。
晏姑娘给他的任务,是护其道,待其成。
这些麻烦事,本不该让她知晓,扰了她的修行。
可......
一旁的乌君,已是急得抓耳挠腮。
他憋不住了。
乌君一咬牙,豁出去了,“不是我们有事,是......是晏姑娘,出事了!”
话音落下。
“晏姑娘?晏天尊?”
苏清寒一愣。
她倒是没有想过,出事的竟然是这般大能?
“她怎么了?”
苍君心中一叹,上前一步。
将自己从晏天尊那里得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缓缓道出。
“天魔?”
乌君在一旁解释:“您是不知道,这天魔就像拉的屎里没消化干净的蛆,是冲着啃食大道来的!”
苏清寒没理会他那粗俗的比喻,只是看着苍君。
“三十六道统,又是什么?”
苍君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言语:“诸天万界,如恒河沙数,可真正能立于万界之巅,开宗立派,传道统于诸天的,自古以来,不多不少,恰好三十六家。”
苏清寒眉尖一挑:“晏天尊,便是其中之一?”
“不错。”苍君点头,“晏姑娘是后来者,以无上杀伐之道,硬生生于万族之争中,夺下了白玉京这一尊位,其崛起之势,太过迅猛,得罪的道统,不知凡几。”
苏清寒大致明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苍君叹了口气,“天魔是万物之敌,不在规矩之内,其他道统,只需在天魔围攻白玉京时,袖手旁观,甚至暗中使些绊子,堵住晏姑娘的退路。待白玉京被天魔啃食殆尽,道统之位空悬,他们再出手收拾残局,瓜分气运。如此一来,既不算坏了规矩,又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苏清寒没有说话。
晏天尊。
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从一开始的编撰随口一提,到后来变为真实的一个人。
而且,对方还派出了孙悟空那般大能,前来为自己护道。
这份恩情,比天还大。
可如今,这位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无上大能,竟是陷入了这般绝境。
而自己呢?
不过区区化神。
这个足以让无数人仰望的境界,在那种动辄覆灭道统的万界之争中,算什么?
怕是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她缓缓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光洁的掌心。
仿佛还能感受到,不久之前,一剑荡平亿万魔潮,一念抹杀天灾君王时的那份随心所欲。
曾以为,自己已站在山巅。
可如今看来。
今日方知,自己不过是刚从一个池塘,看到了大海的轮廓。
无力。
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如同潮水,缓缓淹没了她的心。
“苏姑娘。”
苍君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着苏清寒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茫然,心中一叹。
晏姑娘的困局,对于如今的她而言,确实太过遥远,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晏姑娘那边,非你我所能揣度,苏姑娘不必多想。”
苍君宽慰道,“晏姑娘让我二人前来,护你周全,便是早已料到了一切,自有她的后手。姑娘只需安心修行,待时机一到,自见分晓。”
乌君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对对!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晏姑娘那是多高的高个儿啊,塌不了,塌不了。”
苏清寒看着他们两个。
一个沉稳,一个聒噪,倒像是在演双簧。
不过她也知道,对方虽然是在安慰,但也说的不错。
如今的自己,确实没资格多想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些什么。
苍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
“只是......”苍君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晏姑娘那边虽远,可有些麻烦,怕是已经快要找上门来了。”
乌君脸上的轻松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紧张。
苏清寒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什么麻烦?”
苍君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天魔,很有可能,会留意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