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诛李郭、据长安、控天子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激起了席卷天下的巨大波澜。各方诸侯闻讯,反应各异,心思百转,天下的棋局因吕布这突如其来的一手,骤然变得更加复杂诡谲。
许昌,曹操行辕。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曹操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下方荀彧、程昱、夏侯惇等人的心坎上。
“吕布…吕奉先…”曹操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意味,既有咬牙切齿的恨意,又有一丝不得不承认的忌惮和…深深的遗憾,“竟真让他成了此事!诛杀国贼,拱卫天子…呵呵,好大的名声!好正的旗号!”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杯乱跳:“可恨!可恨哪!若非河内之败,损兵折将,致使我军元气未复,需全力巩固兖州,防备袁绍、刘表,这等好事,焉能落于此獠之手!长安离他如此之近,当真占尽了地利!”
独眼的夏侯惇闻言,更是面目狰狞,那只瞎掉的眼窝仿佛都在隐隐作痛,他闷声道:“主公!末将愿再提一军,西进洛阳,必…”
“住口!”曹操厉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恢复了枭雄的冷静,“元让,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此刻出兵,正中吕布下怀!他巴不得我们去找他报仇,他好以逸待劳,甚至借天子之名斥我等为逆臣!我等如今要做的,是忍!”
他目光扫过谋士团:“文若,仲德,你二人以为如何?”
荀彧沉吟片刻,缓缓道:“主公明鉴。吕布虽得天子,然其性骄矜,麾下虽勇却少经世之才,且关中残破,李郭虽除,西凉军残部未必真心归附。其看似势大,实则根基不稳,内忧外患并未稍减。此时与我等硬拼,并非其首选。其所虑者,必是稳守关中,消化所得。我等当下要务,仍是巩固兖州,推行屯田,积蓄实力。同时…”他看了一眼程昱。
程昱接口道,声音阴冷:“同时,加紧在徐州行事。曹豹此人,已渐入彀中。只要徐州内乱一生,刘备自顾不暇,主公便可寻机南下,收取徐州!届时,手握兖、徐二州,再北拒袁绍,南防刘表,即便吕布挟天子在手,我亦有一争之力!至于天子…哼,且让吕布先替主公‘保管’些时日。待我实力足够,天子诏书,亦可‘请’来许都!”
曹操听完,缓缓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吕布,便让他先得意几日。传令下去,各部谨守防区,多派斥候监视洛阳、河内方向吕布军动向。另,加派人手前往下邳,催促那边加快动作!我要尽快看到徐州乱起来!”
邺城,袁绍府邸。
与曹操的阴郁愤懑不同,袁绍得知消息后,更多的是恼怒和不屑。
“吕布?一介反复无常的匹夫!侥幸得了长安,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袁绍将情报掷于地上,面带讥讽,“挟天子?天子在他手中,与在李傕、郭汜手中何异?不过是又一个权臣罢了!焉能令诸侯?”
下方的谋士们反应不一。郭图、辛评等人立刻附和:“主公所言极是!吕布豺狼之性,天下谁人不知?其所谓‘奉诏’,徒增笑耳!”
但沮授却面色凝重,出列道:“主公,虽如此,然吕布此举,毕竟占了大义名分。其若以天子之名,行封赏之事,虽诸侯未必尽听,然于天下人心,终究有所不同。且其尽收西凉之众,又得河东盐利,实力不容小觑。主公虽与乌桓联姻结盟,然公孙瓒困守易京,久攻不下,实为心腹之患。当下之计,仍应集中兵力,速克易京,平定幽州,稳固河北根基。届时手握四州之地,号令天下,方可无惧吕布借天子之名弄权。”
袁绍闻言,眉头紧锁。他虽不喜吕布得势,但更恼火于易京迟迟不下。许攸的“引乌桓助战”之策虽暂时增强了兵力,却也带来了粮草消耗加剧、内部将领不满等问题,进展依旧缓慢。
“公与(沮授字)所言有理。”袁绍最终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烦躁,“吕布之事,暂且不必理会。易京!易京才是关键!告诉颜良、文丑,再加紧攻势!还有那蹋顿,既然拿了我的厚赏,就得出死力!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公孙瓒的首级!”
寿春
袁术的反应最为直接和狂妄。他甚至在宫殿中放声大笑。
“哈哈哈!吕布?那个三姓家奴?他也配掌控朝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捧着所谓的“玉玺”,脸上满是骄狂之色,“汉室气数已尽,刘协小儿不过一傀儡,在谁手中又有何区别?待吾先取了徐州,整合江淮,届时挥师西进,什么吕布,什么天子,不过是吾阶下之囚耳!”
他根本不屑于吕布掌控天子所带来的所谓“大义名分”,在他心中,他自己才是天命所归。此刻,他更关心的是纪灵在徐州前线的进展。
荆州,襄阳。
刘表得知消息后,久久沉默。最终,他对心腹蒯良、蒯越叹道:“吕布骁勇,非常人也。今据关中,握天子,其势已成。然其地接凉州、羌胡,内忧未靖,东出之路有曹操、张绣(他尚不知张绣已降吕布)阻隔,南下则需经我荆州…其志虽大,然短期内,难对我荆州构成实质威胁。”
他顿了顿,道:“我等依旧保境安民,静观其变即可。至于长安来的诏书…呵,礼节性回复,送上些例贡便是。吕布若聪明,当知我荆州无意与他为敌。”
下邳,州牧府。
刘备的反应则更为复杂。他一方面为朝廷巨奸被诛而感到一丝快慰,另一方面又对吕布掌控天子深感忧虑。
“吕奉先勇则勇矣,然其心难测…天子落于其手,恐非天下之福。”他对关羽、张飞私下感叹,“然我等如今强敌环伺,袁术大军压境,内部…唉,更需谨慎。长安诏书若至,当恭敬承接,彰显我等尊奉汉室之心。至于实际行事…云长、翼德,守住徐州,方是眼下根本!”
他甚至闪过一丝念头:若吕布真能安定关中,重整朝纲,或许…也是一条出路?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吕布的过往,实在让人难以信任。
各方势力,因吕布的突然崛起而心态各异,或恨、或忌、或蔑、或观。但无一例外,都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关中的力量,调整自身的策略。天下这盘大棋,因为吕布这颗棋子的骤然加重,变得更加波谲云诡。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